她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放不下,但还是没问出口。
她大概猜到温辰睿的父亲已不在人世,或许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族所背负的东西,远比她多得多。或许他也在暗中调查。
他们的处境是相似的,即使他们背后家族的立场可能对立。
半个月前,韩恋晨专门去找了次楚景笙,用自己的情报作为交换,让他帮忙解决总来河坊街寻衅的杀手。温辰睿怕她解释不清楚还暴露不宜外传的秘密,特地放下手里的事陪着她一起去,这让楚景笙看他们的眼神愈发谐谑。
最终说与对方的,只有何晓一家死亡的事实和背后肃清的动机,只字不提温家修改记忆的能力。
楚景笙很守信用,不久也如约告知她杀手已经处理,并把从杀手那里搜到的何晓手机交给了她。她在温辰睿的协助下对内存卡和SIM卡进行了检查,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何晓遇害当晚现场的痕迹被温辰睿留了心眼取证,包括她袖口沾上的血迹,但DNA化验结果在数据库里也无法成功匹配。当然,韩恋晨心知肚明,就算知道是谁,也无法追究。
而这个圣诞节,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提及此事。在和温辰睿面对面静下心来彻底摊牌将所查到的血盟的过往从头到尾谈过一遍后,韩恋晨再也没有提过何晓的名字。她避开所有与之相关的话题和字眼,仿佛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血盟的情报。
事实上不过是回归大部分人的状态罢了。
何晓和何家夫妇的死亡没有被记入任何档案,数据库里他们的状态永远维持在“出国”。外界报道口径一致,周围人对他们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去,知情者也渐渐离散。
林欣然对何晓的死并不意外,之前慕羽漠向她提及何晓是李媛的推测时,她就预感何晓会遭遇不测。但她无力安慰韩恋晨,又碍于慕羽漠不在,她不知全貌,只能放由此事按调查局的意愿发展。
郑夫人得知后则心神忧惧,一病不起。郑家公子担心她的安危,将自己的公司转移,带着她搬离杭州,不知所踪。
清河坊街仍像往日一样热闹祥和,邮局的运行回到正轨。
晏清九十七年春节,韩恋晨按例回金陵,临走时去邮局检查系统和工作安排,顺便打扫卫生。晃到角落,又瞥见了那个半年没动过的纸箱。
她停下手头的动作,低头扫了眼腰间的匕首,摸了摸刀鞘。
室内一片寂静。
她想了想,将扫帚靠在墙边,抽了张纸巾走过去,擦掉浮灰,把纸箱重新翻开。
她伸出手,在接触到最上端档案袋的前一秒停住,手指往回缩了几寸。
犹豫很久,还是捏住了牛皮纸的一角。
箱子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档案袋,封面都没有文字标注,封口的细线系得很松。
她把线绕开,抽出里面大小不同的纸张和照片,一张一张地看。
看完她规规矩矩地把文件按序叠好,收进袋中,封线放回原处,合上箱盖。
她站起来盯着纸箱看了半晌,复又蹲下,把它往木架底下推了推。
警署只放七天春假,楚景笙除夕前夜回家,楚灵杰正和自己的母亲在桌前拆包裹,楚怀渊在客厅看新闻。
“这是什么?”
“哥!”楚灵杰看见他似乎很高兴。
母亲则回答:“阿笙回来了啊,这些是云家寄来的,我们两边不是过年都会互相送点东西么,你来看看。”
“哥你看,落落还给我写了贺卡。”
楚景笙对云家送了什么不感兴趣,他径直走进客厅,低声对父亲说:
“何晓果然死了。”
楚怀渊没出声。
“这事和温辰睿没有关系,他跟南宫悦那天晚上是因为何晓的电话才去她家的,那通电话还没打成何晓就被杀了,除此之外他们都不知情。想来若是京城那边的意思,他们知情也没用。”
楚怀渊沉思良久,调小电视机的音量,摘下了眼镜:“易钧这人还是狠啊……”
“爸,你还在怀疑他呢?”
“倒不是怀疑,我跟易家合作之初就想过要防他,不过我和他利益一致,他目前应该还不会乱来,他若知道何晓就是李媛,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奇怪,只是比我抢先一步罢了,”楚怀渊又问,“现场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楚景笙把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
楚怀渊的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易钧也认定了药方的另一半在她那里,”他说,“眼下他未对我透露半分,要么他没在何晓体内发现药方,要么是想独吞,故意不让我知道。”
楚景笙想到了第三种可能:“温辰睿和南宫悦会不会……”
“可能性不大。温家的人都精得很,药方哪里能瞒过他们的眼睛。若我没猜错,温辰睿对易钧早已不像过去那么信任,他既肯当面与你对话,应该尚不清楚我们和调查局的底细,要是得了药方,早就和我们交涉了,而他身边那个……”楚怀渊顿了顿,面色带着轻蔑,“不过是个小孩儿,听你形容,看见死人吓成那样,心里藏不住事,能成什么气候?”
话是这么说。
“我看温辰睿对她挺上心的,即使她本人没有价值,以后我们说不定也能用她要挟温辰睿。”
“嗯……那就继续盯着,别搞太大动静让京城那头察觉到,”楚怀渊眼下并不重视此事,只草草回应一句,心思又落回一年前的险境,气上头来,“原本我们的计划都很顺利,偏生被抓了证据反将一军,差点直接暴露,实在是可恨。”
当时易钧打电话过来把他痛骂一顿,斥他无用,他心里一口气憋到现在仍旧难以纾解。
慕羽漠并未与他们实际接触过,能拿到的证据想必只有那把匕首。
他当真小瞧了那个丫头。
楚景笙安抚父亲:“底下人办事粗心,爸你也别气了,气坏自个儿就不好了。”
楚怀渊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拿在手里没有喝。他定了定神,平静下来,问:“还是没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