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也知晓周宜微将这件事交给他的用意,其实很明显,这件事如果让杏雨去做,必然会比他做得更快更好,但最终这事却落到了他的头上。
因为脸上的那道疤,再加之数次被退回,到了最后甚至是降价处理也没人愿意买一个面容有损之人。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难免会对自己产生厌弃之心。
但今日之事却叫迟遇发现了,问题真的出现在这道疤上吗?
他依照着周宜微的命令将那人钳制住时,他的体格与这道狰狞的疤痕成了最好的威慑,他能够真真切切地帮到周宜微,而周遭的食客看待他的眼神也并不是嫌恶。
或许最初他确实是因为这道疤失去了很多机会,可到了后来,真正绊住他的,是他自己看待自己的目光。
周宜微从锅中夹菜的动作顿住了,随即露出了宽慰的笑意:“话是虚的,比起跪在地上谢恩,不如做些实际的事。比如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试菜,快来吃吧。”
杏雨也抬手招呼着他赶紧坐回来,人还没起身就往他碗里添了不少煮熟的菜。
第一眼见着迟遇时,杏雨确实是对此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又不是像她一样一直跟在周宜微身边培养着的,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但连着几日相处起来,杏雨发现,这人性格跟他外表简直是天差地别。
人愣愣的,不爱说话但勤快,眼里有活。二人在后厨共处了一段时间后,甚至都不需要杏雨再去吩咐他需要做些什么,他自己就将要用到的都处理好了。
每每看着处理好的食材与洗刷干净的锅碗瓢盆整整齐齐地摆在眼前时,杏雨都感叹,那五两银子花得是真值!
迟遇缓缓从地上起身,一言不发地埋头猛吃起来,倒像是真把周宜微那句话当成了命令一般,叫人看得哭笑不得。
说是试菜,实际上但凡是懂些厨艺的,依照着那画面上的方法做出来的菜也总不会难吃到哪去,很快一桌菜就被三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翌日。
或许是因为事情还未解决的缘故,周宜微比前几日醒得要更早,天还未全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好也能提前做好开店前的准备。
兴旺酒楼今日会有什么动作暂且不知,周宜微却并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准备自是做得越周全越好。
思忖片刻,周宜微又将纸墨笔砚取了出来。
火锅这种菜式并不适合像那些炒菜一样做好后当样品摆着,但由于其造型的独特性,纵使是没有颜色,也足够引人注目。
这次周宜微并未将宣纸裁剪开,在脑中构想出大概的模样的后,便提笔在纸上勾勒起来。
人一旦全神贯注起来,时间便流逝得特别快,待到周宜微再次抬起头时,天已经将亮了。
杏雨梳洗好下楼之后,便看见了一幅火锅图出现在了桌上,除去没有那般鲜亮的颜色之外,几乎与实物称得上是一模一样。
周宜微在闺阁之中是学过数十年画的,杏雨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出自她的手笔。
只是这般精细地画,怕是要花费不少功夫。
“小姐怎的起这么早?也不来喊我帮忙。”杏雨嗔怪道。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彼此心里也都清楚,这样的画也只能是周宜微来完成,换做杏雨亦或是迟遇都是画不成这模样的,就算是帮忙,也顶多是替她研磨捏肩罢了。
但对杏雨来说,哪怕是能帮到小姐一点也是好的。
周宜微笑笑:“现在也来得及,这最后一道工序就交给你了,去将它贴在店外的墙上。”
因着起先分发过传单的缘故,杏雨乍一眼瞧见这画,还以为又是这个用处,可这般精细的画,哪是一时半会能画出足够分发的分量的?
现下经周宜微一说倒是想明白了。
起初没有开店,她们做的菜式在京中又是绝无仅有,光凭笔墨无法向顾客描绘出它们的样子,可现如今开店已经有段时日了,来吃过的客人不少,火锅的样式又是那么特殊,也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毕竟比起她们主动发放传单,更好的宣传是顾客之间的口口相传。
“我这就去!”
杏雨兴冲冲地就跑去库房将浆糊取了出来,带着周宜微的画推开了大门,清晨的阳光与街上往来的人群登时映入眼帘,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如既往的叫卖声。
只是这声音中,却多了些别的不同的声音。
“兴旺酒楼菜品上新大酬宾!辣子鸡、水煮肉片应有尽有!偏食辛辣口的一定不要错过!”
杏雨扬起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
这人口中说的菜式跟她们的菜品简直一模一样!
定睛一眼,他们何止是喊?甚至连那发传单的法子也有样学样,大清早的一堆小厮便在街上来回游走,好不扎眼。
“不来也没关系,您先看看这传单,若有空闲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杏雨深吸一口气,经过昨日之事,虽早就知晓那洪通海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想到他竟能没脸没皮地直接照搬过去!
周宜微虽并未出店,但外头动静这般大,即使只听了个声,也能联想出事情全貌了。
见杏雨站在门前没有动作,周宜微上前轻抚了抚她的肩。
在她还是宗氏主母时,行事需谨慎端庄,为了让自己不被挑出错漏,周宜微硬是快将自己活成了个没有情绪的假人。
可哪有人是真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而一直在她身边的杏雨,就像是潜藏在她体内深处的另一面,她不能做的,不能说的,都是杏雨在代替她,成为她的左膀右臂,成为她的嘴。
杏雨是个急脾气,但她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也并不觉得麻烦。
“他们昨日折腾了那么一出就是为了现在,惹人气愤是必然的,但你要知道我们也不比他们差,不是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宜微带动起杏雨的手臂,让那幅画替代了她眼前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