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兵那一日,发令之前,执行杀人任务的手下都不会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杀掉何人。
那些卫兵只是他训练出来的冰冷的杀人机器。
这个计划已经被玉郎推演多次。
他轻易不出手,出手一击,必定正中要害。
杀人这件事,是他立身之本,不敢轻慢。
他的刀永远是锋利的。
他的眼睛永远是张着的。
他的神经永远是紧绷的。
他不许自己迟钝。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把刀。
但他苦于不能告诉牧之,而且,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
憋了许久,他只说出一句,“真的会有办法,不止你一人为大周忧心。”
牧之慢慢站起了身,眼睛由原先的黯淡,到闪出光芒。
他转过头,面对凤药,“你要替我照顾好云之。不要因我而受到连累。我意已决,继续劝谏皇上,哪怕要骂他,也不能停。”
一阵风吹过殿中,打着旋,殿里安静得像没人存在。
“不可!”玉郎先反应过来。
凤药觉得呼吸困难,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走到牧之跟前,直视其双目,严肃说道,“你不能再参与和谈,你现在已经钻入牛角尖,若在朝堂上直接谏诤辱骂皇上,不止你不得善终,恐要连累常家全族。”
“小姐可是已经有了孩子。常家一旦败落,你让她怎么在王府立足。你让夫人怎么立足。整个家族都要受你连累!”
牧之满含热泪,张开双臂呼喊道,“国将不国,哪里还有家与族?”
他癫狂的样子吓得凤药后退几步。
自她入常府,从未见过牧之这样失态的时候。
一腔热血被辜负,大约能使有志者疯狂。
凤药不能全然理解牧之。
毕竟她没经历过牧之所经历的一切。
没有亲眼目睹国土遭人践踏。
没亲手解下过悬于门上的尸首。
没亲手埋葬过被刀刺肚腹的孩童。
没体会过那惨如炼狱的场景击中心脏的痛苦。
可她知道事出从权。
先安置好家人,再做出行动,与同伴商量一起行动,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好。
“这个给你,你与公主之间的矛盾,我只能帮到这儿了。”
牧之苦笑一声,将一封信交到凤药手中。
凤药接住信向玉郎使个眼色。
对方心领神会,一掌劈下,牧之软绵绵倒在地上。
“绑起来吧。”凤药建议,“我真的很担心,大公子精神不对劲。”
“他这是愧疚。”玉郎了然对方心情。
好心办了坏事,要整个国家为他负责的愧疚实在太沉重。
他又是那样骄傲的男子。
依言将牧之绑起,放在九皇子床上。
“明天他若醒了求你,万万不可解开他,必要时可以堵上他的嘴。”
长夜漫漫,多少人怀着沉重的心事无法安眠。
玉郎暗中护送凤药回紫兰殿,承庆殿门口有紫兰殿的宫女太监等着。
凤药每出门都必带上三四个人随行,以防皇后对她不利。
若中途被皇后劫走,好叫皇贵妃立刻知晓,前去营救。
凤药一直警惕着,严防皇后,皇后的清思殿反常地安静。
牧之离京前留下过一封书信。这是第二封。
凤药没拆开看,信封了口,表示牧之不愿别人看到内容。
她心情复杂,第一封信是她授意牧之写下,当时牧之要启程去南疆,凤药很怕他回不来。
提前要他写了封情真意切的信,劝公主不要掺和进党争。
也例数四皇子不合适做皇帝之处。
明确规劝公主万不可矫诏。
以防皇帝突发不幸,公主写了假圣旨,四皇子篡位。
那是封“反”书。拿住了可判牧之重罪。
只有他能那样直白地劝诫公主。
玉郎远远看到凤药安全回到紫兰殿。
他返身回东监御司,那里还有场好戏。
——被“三号”擒回的倭贼,没有死!
玉郎很为他感到遗憾,落在三号手中,不如那时被公主的护甲刺死的好。
三号没愧对自己当时在南疆许下的承诺。
他为公主叫好时才想起,自己这一生只对女人当面称赞过一次。
且这女人是活着的。
他想送这个勇敢泼辣的女人一个礼物。
他切下了倭贼的右手。这只手玷污过公主。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愉悦的,甚至还在地牢吹起了口哨。
被玉郎救下时他十岁。
那天天下着大雨,村官看上他娘,将他爹害死,强行带走他娘。
他倒在污水坑里,看着提刀的家丁向他走来。
他娘挣脱了束缚,撞墙自尽。
家丁举起刀,却没有砍下来。
一个男人身披黑衣,如天神降临,从家丁身后无声无息抹了家丁脖子。
提起他衣领,将他从污水坑里提出来问,想死想活。
想活。
那人松开手,当着他的面,抓过村官,将一把短刀递给他。村官惊慌的脸和母亲濡湿的尸体交相映入眼帘。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生怕自己看不清。
毫不犹豫将刀送入害了他一家的仇人的胸膛。
男人就是金玉郎,帽兜下的脸看起来不比三号大几岁。
却有着与年岁不相符的表情。
狠辣无情、果决冷静。
一瞬间就成了三号心头的神。
他跟着玉郎回了东监御司,然后就看不到玉郎了。
他苦练杀人技艺,终于做到金牌位置,再次见到当年的恩人。
金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