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霉斑08
后来想想,商宗能轻飘飘地摘下家族戒指,是因为他深知这局是囊中之物。那几天,刚从西藏归来的商卓霖,脸颊被晒出淡红。他一身常服,消坐在沙发上,指间的家族戒指折射出曜光。梁惊水觉得就算换了套装束,或者把他换成斑斓的郭璟佑,气质依然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据她所知,这些公子哥的共性,就是对钱毫不热衷。狄鹤作为京城咸鱼,早被家族放弃培养,这些年,他混迹黑白两道,最近宅在俱乐部迷上了线上博|彩。
梁惊水无意瞥见过他屏幕,点一下绿色按钮,充值的数大概是五位数还是六位数。
梁惊水下班后常来俱乐部坐一坐,每天都能见到新鲜面孔,男男女女,非富即贵,看似是远离家族尘嚣,主要目的实则是结交人脉。这些东家的资源都是共享的,很少向草根阶层的伙计开放。谈笑间表情轻松,偶尔的抱怨也别具一格一-比如有人半开玩笑地说,老爸差点挤上富豪榜,把全家老小吓得够呛。狄鹤玩到余额清零,从手机上抬起头,笑着替她解释:“糊涂了吧?富豪榜那是东家挂名,可企业里谁要是不守规矩,挨打挨骂进局子的还不是东家?说白了,庄家一句话,他们就是个打工的。”
这些人挣钱和消消乐前三关似的,梁惊水没有置喙的余地。她推开搭在肩上的手臂,汲着人字拖,懒洋洋地走到吧台续杯,点了一杯伏特加打底的“倒反天罡",108块一杯。调酒师也是广海的富二代,一见梁惊水掏出付款码,摆摆手说不要她钱。梁惊水该扫还得扫,笑得人畜无害:“哪能啊,让你破费就和这酒名一样,岂不是倒反天罡了?”
这话听得人浑身甜滋滋的,调酒师伏在吧台边,正想跟她聊两句俏皮话,眼角瞥见后头狄少爷的脸已经拉下来了,打趣道:“上周五,狄鹤自己在俱乐部啃夜宵,吃了两人份,他那小胃能撑得住,你们到底啥情况啊?”上周五,梁惊水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商宗找她的那天。隐约记得狄鹤露了个面,停留不过几秒,再就没影了。那晚她把商宗扔在湖边的行为,大概也能称为“倒反天罡”。翌日去公司,听了同事几耳朵,投资人已经回了香港,跑去金融街那片跟亚太区五百强企业的CEO吃饭。
梁惊水大概能猜到原因,银行有50亿港元的亏空,这笔账商老爷子归咎于他身上,让他自己想办法填补。他一边要作为投资人开拓大陆版图,一边又要拉人投资,甘棠的父亲是最优解。
有时候她打趣地心想,哪天从新闻上看到商宗订婚的消息,她要发愤图强拼成富一代,让他后悔,当年居然没抓紧她这个潜力股。很快,她将这个念头搁置了。
商宗现在需要的不是潜力股,是击鼓传花,靠更高的接盘者来完成资金运作。
至于最后会不会变成一场镀金的泡沫,谁又能说得准呢?“倒反天罡"里渗了桂花香,梁惊水无端想起前年金秋,他们站在半岛酒店顶楼用餐,俯瞰雨雾里的钟楼。梁惊水的前生大半都在蒲州度过,在高楼之上运眺时,她也会恍惚,看不清来时的路,左看是银白色的天星小轮,右看是金黄色外墙的中港城建筑群一-她不禁自问,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来到这里的?商宗说:“你情绪不太好。”
梁惊水:“有吗?”
她谨遵dress code,身上都是商宗挑选送来的新品。对她而言,这些不过是皇帝的新衣,是虚妄。
“模特工作不顺利?”
“相反。“梁惊水苦笑,“经纪人分了很多前辈的活给我,一切顺得有点不真实。”
商宗眼底泛出款款的、无从抗拒的光,搁下刀叉:“适者生存,别觉得欠了谁。”
他们这些富人,骨子里都很冷漠。梁惊水有点局限思维,没好气嗯一声:“说话干嘛文绉绉的,关系户就关系户呗,我现在不就是在演你的情妇。说真的,你得庆幸,挑了我这么个高材生。”
商宗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而无拘束,引得周围几桌纷纷侧目。这种情况并非偶然。她发现,当一个人身居高位时,哪怕只是制造噪音,也会被说成有腔调。
“您是调酒的,还是干娱乐记者的啊?给我调杯教父去。“狄鹤叩叩吧台,翘着脚坐在高脚凳上,眼睛黏在梁惊水身上。那姑娘垂着眼,神思一点点收拢,像是刚从西海岸的遐想中回来。傻里傻气的,又很难骗。
调酒师用钳子夹起一根肉桂棒,扔进酒杯,“八十八。”狄鹤鼻间逸出丝笑:“请我得了,刚才全输光了。”调酒师握住杯身,往回挪:“那不好意思,本店恕不接待。”狄鹤:“我是这家分店会长。”
“掌柜卓霖哥来了也没戏,你翻翻兜,八十八现金也行。”梁惊水好笑地看着公子哥互相呛声,抿了一口酒,余光瞥见狄鹤兜里掉出一张什么,正巧落在她脚边,她俯身去捡。狄鹤变脸说“别"的时候,她已经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一一是她之前代言的法国内衣品牌“Eclat de Soie”,杂志中的一页,铜版纸的边缘隐约有被修剪的痕迹。黑羽内衣将胸型框得挺拔,女模将双臂举过头顶,头向后仰,野心嵌在眼底。
那并不是一张轻浮的造物,有着灵动流畅的腰部、臀部,她的骄傲。调酒师麻利地把头缩回吧台后面,留给狄鹤一个“你好自为之”的怜悯眼神。男人在狄鹤这个年纪是奇怪的,失了花季少年的意气风发,却也不抵熟男的内敛有序,先瞧她脸色如何:“水水……听我解释。”那姑娘不声不响的,在他抬眸之前,不知定定看了他多久。直到一丝怯懦浮现在狄鹤脸上,她明显失望:“别了,你也别再叫我水水。”
如果他真的欣赏她的身体,那抹情绪不该是如此,而是坦荡无虞的吧。梁惊水刚拎起包,就见俱乐部外缓缓停下两辆商务车,车门一开,齐刷刷走下一队西装革履、墨镜遮面的保镖。
她到底资历浅,碰上这种阵仗,犹豫着不敢出门。商卓霖慢慢站起,眼里铺了一层风暴暂歇的亮,让人无法心生亲近。那群少爷公主也目光警觉地扫向门口。在金融圈这个利益交错的场域,大阵仗从来不是好兆头,他们本能地开始评估风险。这夜发生了什么,情态如何窘迫,她都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是商卓霖拉着她一起离开,说俱乐部有个后门。潮湿的苔藓气息扑面而来。她顺着狭窄的巷道往下跑,发酵的垃圾味刺鼻,侵占了她的呼吸。那是一种命运穿堂而过的反胃感。
其实他们的交流很少。梁惊水除了在商宗口中得知,自己小时候和商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