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会认字时便看奏折,尚不满十岁就在宸极殿听政了。
再后来,皇后因病早逝,太子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生母护持。
皇帝怜他丧母,恩宠更盛。
多年来,后宫美人如云,皇帝子息繁盛,却从没听说过有谁能越到太子前头去。
世人提起太子,总有说不完的溢美之词,赞他德才无双,赞他君子如玉,赞他谦和仁厚。
宋秋瑟每次听着这些话,都会陷入茫然。
光风霁月的是他。
阴鸷深沉的也是他。
究竟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
宋秋瑟不明白,他这样的出身,堪称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多年来父慈子孝,从无猜忌,如今又正逢盛世,四海升平,他这个储君之位无比稳固,也不必时时悬着一条命争权,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性子?
堂堂一国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总是一心惦记着她呢?
宋秋瑟用力挣扎,想要把双手抽出来。
“放开我!”
她不敢高声说话,因为明姑姑正在外面守着,现下的情形若是被她撞见,恐怕难以善了。
可她低哑的嗓音却天生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暧昧。
李曜的咽喉一滑,再次反手扣上了她的腰。
宋秋瑟身体腾空,一声惊呼在唇边,生生咽了下去。
一阵晕眩,再回过神,她已被放倒在地,后脑枕在他的掌心中,没伤到丝毫。
冰凉的感觉透过薄衫,冷进了骨子里。
李曜单手撑在她的颈侧,低头盯着她。
鹅黄的裙子在黑色的地砖上铺开,像一汪柔软的春水,李曜的膝头抵在她腰侧,那满绣金线云龙的锦袍下摆也覆在她身上。
宋秋瑟双眼变得酸涩,朦胧,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用力呼吸,想要平复心境,可身段却因此更凸显玲珑。
李曜用手捂上她的嘴:“轻些喘。”
他一只手就能挡住她小半张脸,只露一双眼睛。
宋秋瑟眼尾早就红透了,泠泠水光晕染着她的眸子,将她的眼睛洗的越发清亮。
耳尖连着颈子又红了起来。
李曜抚过她的鬓边,道:“这样才对。”
他不爱看她冷若冰雪的样子。
芳华正好的女儿家,就是要有红尘的滋养才鲜活明媚。
李曜用手指碾过她的唇,指腹沾上了一层浅色的胭脂,他慢条斯理的搓掉了颜色。
宋秋瑟也终于平静下来。
她仰起头向后望去,满墙黑森森的牌位倒映在她的眼底,令人头皮发麻,无地自容。
两侧架子上的白烛噼啪的燃着,火光闪烁跳跃。
真是荒唐靡艳……
李曜就这么跪坐着,盯着她看了许久,等到她不再战栗,呼吸平稳时,才慢慢俯首,含了她的唇细细碾磨,两个人的气息彼此缠绵在一起。
宋秋瑟自始自终没有抗拒,仿佛有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身体,温柔又强势地将她拖进欲望的深渊。
不能……
她不能就这样放任自己沉沦。
一口气即将耗尽,宋秋瑟轻轻咬住了他的唇,强迫他停下了这个未尽的吻。
她别过脸,用下巴抵住他的肩头,哑着嗓子,在他耳边唤了一声:“少悔哥哥。”
李曜身体一僵,许久没有动作。
少悔哥哥……
昔年少女娇软的嗓音似在耳边回响:“你为什么不许我叫你裴公子呀?”
他沉声回答:“因为不好听。我表字少悔,你可以叫我——”
少女歪头道:“叫你少悔哥哥?”
他回答:“可以。”
在他们决裂的前一天夜里,她还站在廊下,手持一把油纸伞,又娇又脆道:“少悔哥哥,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让我再想想,等明日吧,明日我去找你,好不好?”
他当时点了头,与她约了明日再见。
可惜造化弄人,他没能等到明日。
那一夜,浔阳侯府血流成河,她躲在门扉后,目睹了他行凶的手段,心生惊惧,一病就是许多天。
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她一次一次的逃跑,又一次一次的被抓回,暗室独处时,她总能闻到他身上洗不去的血腥味,一闭上眼睛就是堆叠成山的尸体,如同置身于鬼哭狼嚎的炼狱。
少悔哥哥……
这个不为人知的称呼也埋在了旧日时光中,渐渐化作了水中虚影。
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过他。
宋秋瑟盯着祠堂房梁垂下来的黄幔,缓缓抬起双臂,圈住了李曜的肩膀,道:“这几年,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情谊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调?”
李曜静静地听着,没有动作。
宋秋瑟絮絮地说:“佛前清净,很适合自省,我想了很久,追根溯源,才发现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是扭曲龌龊的。我明知你有婚约,却不克制与你亲近,而你……你一边与表姐逢场作戏,一边与我暧昧不明,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李曜笑了:“扭曲?龌龊?”
他微微一侧头,蹭着她已显凌乱的发髻,道:“错了,秋瑟,你我的情谊干干净净,扭曲龌龊的是欲望。你心底有欲望,无法压抑,侵吞理智。你从身到心都在渴求着我的碰触,你怕了,所以才会觉得它肮脏可怖。”
他坐起身。
靠在他身上的宋秋瑟也被一并拉扯起来。
李曜问:“你想如何,停止这一切吗?”
宋秋瑟咬牙道:“是,停下来,我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我受够了。”
李曜平静地望着她,好半天,他才开口道:“你停不下来了。”
宋秋瑟:“什么意思?”
李曜的手不老实,放过了她的后颈,又流连在她的耳根处,亲昵地摩挲着。
他说道:“你是那种一条路走到黑,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的人。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回头。你若不服气,我们可以赌一回。”
他缓缓笑开:“你敢不敢?”
李曜的眉眼并不锋利,沉默的时候像是染了一团郁气,看上去不好亲近,可他一旦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就活了,变得多情又潋滟,正如花开一瞬,芳华刹那。
这样的皮相,只要他愿意,稍使手段就能将那些懵懂的闺中少女迷得七荤八素。
宋秋瑟心道,当年实在怪不得我。
是他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