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有点事情做吧。
但他也不敢让山君看出他的窘境,便道:“你要不要睡,我还要……还要写札记。”
兰山君是知晓他喜欢写札记的。
她点头,道:“那你写。”
郁清梧就又慢慢吞吞的拿过笔墨纸砚,慢吞吞研墨,慢吞吞的提笔,慢吞吞……他装作要喝茶水似的转身去倒茶,而后用眼神看山君,发现她正歪在床上看书。
见他看过去,她歪了歪头,郁清梧连忙问,“山君,你渴吗?”
兰山君摇头。
郁清梧转身回去继续写了。
他提笔,心绪重重,半天不敢下笔。
便索性翻开自己从前的札记,入目满是山尊二字。
他难免做贼一般将手往札记上挪了挪,掩盖住半边纸。
而后又忍不住慢慢翻阅,发现从阿兄去世之后,他已经没有去记其他的事了,只写了山君。
也许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日子是快活的。
他漫无目的翻阅,却看来看去,还是看见了第一句。
“路过荆棘,血满长衫。有林中山尊,踏月而来,问我平安。”
他手指头在平安两个字上面轻轻擦拭,想起今日她跨过马鞍时的模样。
从今平安。
心中便苦涩中带着些悸动,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在纸上写道:“元狩四十九年三月,我用红烛相伴山尊,从此不孤。”
元狩四十九年三月初八,我娶山君。
他写完,搁笔,将札记收起来,却又不知道放到哪里为好。
兰山君虽然也是歪在床上,但见他慌不择路一般这里钻那里钻,便笑着道:“郁清梧。”
郁清梧哎了一声。
兰山君:“我不会看的。”
虽然他人好,但她很有分寸,“你的东西,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不会碰。”
郁清梧虽然很想说一句你都可以碰,哪里都可以碰,但他怎么说出口呢?
他只能说,“好。”
兰山君:“你要睡吗?”
郁清梧:“你睡吗?”
兰山君:“我现在还睡不着,想看会儿书。”
郁清梧:“那我再写会札记。”
兰山君点点头,宽慰道:“这才第一日,不适是应当的。往后就好了。”
这才第一日……他高估自己了。
郁清梧便又重新坐了回去,心灰意冷写道:“山尊谋我,谋骨不谋皮。”
“风骨瞧不见,皮相她不屑。”
是他生得不好?是她铁石心肠?
他收好札记,慢吞吞回到床上,道:“山君,我睡了。”
兰山君便也道了一句,“我也睡了。”
屋子里安静起来。半晌之后,兰山君突然道:“你睡着了吗?”
郁清梧翻个身对着床边,“没有。”
他看不清楚那边,却能看见床帏幔幔。
兰山君轻笑道:“世事真说不定,我不曾想到,竟有这么一桩事会发生在你我身上。”
她说,“我刚来洛阳的时候,其实曾经颇为遗憾。”
郁清梧:“什么遗憾?”
兰山君:“人到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
但现在……
她也翻了个身,于烛光里遥遥看向郁清梧的方向。
她道:“这首诗有下阙。”
郁清梧便情不自禁笑起来,温和道:“谁道三冬无春色,冰山高处万里银。”
兰山君跟着笑起来,“郁清梧。”
郁清梧:“嗯?”
“我们会看见春色的吧?”
“嗯。”
他承诺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