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和阿蛮在斗蛐蛐。
他停下看了好一会儿,对着拿棍子要教训孩子们的太孙妃道:“元娘,你瞧,我们这些人——父亲,齐王,魏王,我,阿柏……像不像这里面的蛐蛐?”
太孙妃本是要打人的,结果被他这般一伤感,举起的棍子就不知道要不要挥舞了。
阿狸便带着阿蛮急急抱着蟋蟀笼子跑,一边跑一边道:“阿娘,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孙妃丢掉棍子,看着太孙,“你又怎么了?”
皇太孙轻声道:“你说,咱们两身子都不好,会不会比他还早死?若是咱们死了,阿狸和阿蛮,是不是要和阿柏家的阿织成为新的蟋蟀继续斗下去?”
太孙妃光是想到这个,后背就发凉。
皇太孙便站起来,捡起斗蟋蟀用的芡草,往空中这么一划,“再怎么样,也不该延续到第三代吧?”
他跟太孙妃道:“看着阿柏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得很。”
他摇摇头,“他……他还不认可齐王叔。可是不认可,又怎么好去用齐王叔的人呢?”
人的言行举止,办事法子,都是已经养成了的。怎么会因为换了一个主子就变呢?
这期间,必定是要磨合的。
他道:“我可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想了想,又道:“腊月初八……”
太孙妃脸色一白。
腊月初八,齐王利用她的心腹嬷嬷对她用毒,去了她半条命。
她知晓他的意思,但还是摇摇头,“找不到机会。”
毒好找,但是皇帝的身边人太多,他又极为惜命,样样东西检查,从无缺漏。
她道:“要有一个机会才行。”
——
镇国公府,朱氏一直紧张得不行。一会问慧慧自己身上的衣裳怎么样,一会问慧慧准备的茶点好不好。
最后叫了厨娘来,一个个菜都过问,道:“多放点辣子。”
厨娘几十年不曾做过辣菜了,虽心里没底,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慧慧就在一边瞧着不说话。三少夫人正哄孩子睡觉,忙里抬头:“六妹妹快到了吧?”
朱氏双手合十,“应该快到了。天神菩萨,还望她来了后不要怪罪我,我当时脑子也是乱糟糟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放出来了。”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实在是放的太快。若是第二日还没放,她肯定是要去一趟牢狱的。
朱氏看向慧慧,“待会,你可要帮我说说好话。”
慧慧便道:“四叔父觉得愧疚,就去寻了六姐夫说和。母亲觉得愧疚,也该主动上门,而不是等着六姐姐来了,让别人帮你说好话。”
朱氏被噎住,到底没骂人,道:“你就是被我惯的!”
但等到兰山君到的时候,她又一言不发站在一边,尴尬的直笑,好像很是拘束的模样,倒把她自己弄得像一个远方来的客人。
兰山君就也笑着叫了一声母亲,拉着慧慧回了屋子。
她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相中折家七郎了?”
慧慧听出她的担忧,笑起来,抱着她的手道:“原是之前在白马寺见过,有些交集,只当时没放在心上,就觉得这个人长得极好。结果前日三嫂嫂母亲来为她家远房侄儿说媒,说的就是他。”
她心里突然就有了可以嫁的念头。
一是这个人不错,她并不抵触。二是他是南州人。
兰山君不解,“南州人怎么了?”
慧慧就小声道:“我其实很是向往南州。”
兰山君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这话。她正襟危坐,静静的听她说。
兰慧见她并不急着责怪自己这般听起来很是幼稚的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道:“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喜欢洛阳,不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里。还是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南州就很好。”
她认真解释:“这两年我帮着芸娘姐姐看蜀州治水的书时,偶然看见了南州的风土人情,一直很是向往。”
南州茶叶多,那里的姑娘靠着养茶为生,跟洛阳大相同。
“她们年幼的时候就可以采茶养活自己,等长大后,出嫁也晚。她们烹茶的手艺,传女不传男,也很是讲究。我看了许多南州书籍,发现大千世界,确实无奇不有。”
她道:“听闻那边普通人家的妇人因手里有银子,便不愿意做饭,临到饿了,就从阁楼上吊个竹篮下来,自然有人为她们买吃食。”
这跟洛阳大不相同。
“我看县志,那边女子出来从商的也多,并不需要高嫁,反而男人喜欢入赘——六姐姐,我并不是想要从商或者做其他的事情,我就是想去看看……”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思,只是觉得她应该去看看书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兰山君听得眸眼温柔起来,“所以就愿意嫁到南州去?”
慧慧迟疑点头,“我总觉得洛阳像一潭死水,所以,我以为外面也是一潭死水。”
但外头的天地似乎很大,也很不一样。
也许出去看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兰山君沉思,明白她的意思了。便先夸她:“慧慧,你这般年岁能想到这些,很是了不起。”
而后道:“我自己也没有活得明白透了,不知道你是对还是错。但我想着,你如果实在想去南州,可以先去看一看,而不是定下婚事。”
慧慧诧异,“先看一看?”
兰山君:“有何不可呢?我之前……之前没有这个能力,如今求一求皇后和太孙妃,你的事情,也不难做。”
她道:“我记得母亲在南州也是有亲戚的?你就说去探亲。”
慧慧很是心动,她在这个家里待得实在是痛苦,若是能出去走一走就更好了。但她怕母亲不同意,也觉得如此为她出去走一趟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好。便又开始犹豫起来。
兰山君却趁机问道:“母亲和祖母都同意你嫁去南州?”
慧慧点头,“唐夫人一说,祖母就同意了。后来与母亲商议后,母亲也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