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哟!”其中一个汉子乐了,拍掌朝另外几人起哄,喊道,“那我哥还是许齐青呢,我是他幺弟,我也来寻亲啦!”
于是几个人又稀里哗啦笑了起来,把斗笠下飘出的一句“幸会”都给挤得没了声。笑了一会,那嗓门大的戳了戳这人的小身板,又问:
“所以你到底找谁啊?”
“兄长。”
“就萧君澄?”
“是的。”
又是一阵海浪般的笑声。为首的这个大汉有些无语地扭曲一下眉毛,嘴巴一撇换了个问题:
“哎听你声音不男不女的,你男的女的啊?”
“女的。”
于是笑声里多了几下意味深长的口哨。
人群时停时走,像迁徙时被牧民驱赶的羊群,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也因此被挤散了些,几个汉子稍稍跟在后头几步,没安分多久又有个忍不住问道:
“小姑娘,你叫啥?多大了?”
旁的人扯了扯他衣服,觉得小姑娘家家的,这问题没啥必要,这人心想也是,刚想说算了,结果前面的斗笠下又是波澜不惊地一声:
“彦歌。”她顿了一下,像是在算年龄,“十五。”
十五岁,水灵灵的年纪。其中两个人听后悄悄摸了摸下巴,像是盘算起什么。这几个大汉本来也不认识,纯是上了山后无聊临时找了前后几个臭味相投的搭的伙,彼此间可以说除了名字和性别一无所知。
瞧着另外几人没再开腔,这两人相互推搡了几下,终于有个腆着脸放轻了声音试探道:
“彦小姑娘,看你这没亲没故地独个排队,饿了困了怎么搞?要不待会结束了和叔几个去吃一顿好的?”
斗笠偏了一下,像是在等下文,于是另一个人赶忙接上话:“可不是,这深山老林的不知还要排多久,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彦歌动了动,终于抬起头来,从斗笠的缺角处斜着一只眼睛看过去,是异人的如空的蓝色,在阴影和斑驳树光下明晦不定。几个大汉这才惊愕地发现这人生着一副西境胡人模样,虽然一头乌发,杂糅了地中人的特点,但在这泱泱人群中依旧格格不入,如巨树长于草木,白鹤立于鸡群,无法忽略,又难以接触。
其实西境人在地中并不罕见,前些年起他们的故土就动荡不断,哪怕私自越境要按重罪惩处,一直以来都陆陆续续有人逃难出来四处流浪,但大多都选择前往另外三境,而非这片自诩四境统领,万将母国,本地人骨子里都带着点上位者的高傲与矜持的中之地。因而能够在地中扎根的外地人,大多也非富即贵,绝不是凡夫俗子和地痞流氓能招惹的存在。
故即便彦歌排在山门这寒门人士堆里,这几个大汉却再不敢把她看做寻常市井小妇,只当这是权贵的爱好,灰溜溜地收敛了满腹肮脏心思,又重新自己围了个小圈,叽叽咕咕地聊起别的什么。
彦歌等了一会,见那群人与自己肉眼可见地有了距离,便默默地转回去,而紧接着细细叨叨的声音又循着山风传了过来:
“这两年西境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鬼知道,都听说打起仗来了,白虎君怎么也不管管……”
“……别扯上这边就好……”
彦歌眨了眨眼,像一口封闭的古井,静谧无波。
山门轮廓彻底出现在眼前时,已经日上三竿,等到彦歌拿着玉牌递给守门弟子,又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赛场在登云梯顶,当她一步一步走上去后,场上已经稀稀拉拉地只剩下一两个人,考官占了一半。
赛场布置得有些奢华,像是刻意迎合向前来入试的考生对山庄的遐想,金白两色的旗帜插在擂台四角迎风招展,喧嚣的风声里夹杂着宣告一轮选拔结束的鼓声。接引人领着彦歌到了考官面前,报上了姓名出身,考官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下巴指了指擂台,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彦歌放下背囊,取下斗笠,提着试用刀走上台,刀通体木制,生怕考生打起架来红了眼伤到人。她看了看对手,一个身材精瘦,额角有汗的高个男人,手上绑着护甲,持剑姿势干练简单,蓄势待发的小臂肌肉不容小觑,看来是守擂的。与台下只负责写写画画的相比,他应该才是这次的主考。
而对手也在观察她,看向这边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草原的鹰隼。
鼓响了一声,对方双手持剑朝这边行了个礼,彦歌跟着做——刚抬首,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下意识提刀格挡,木头碰撞的闷响顿时震得她虎口一麻,同时双腿为了缓冲力道连退几步,尘土平息时脚后跟距离台缘只差半寸。
男人瞟了一眼她的后脚。
“合格。”他侧身躲开一记竖劈,顿了顿继续道,“或许更高。”
彦歌不知何时已俯冲到他面前,空刀后迅速调整方向朝侧面砍去,意料之中被护手挡下,她便立即离开,避免了紧随而来的踢腿。
“有点本事。那就临时加一项:给你一炷香时间——打飞我的剑。”
台下的记录官听罢从善如流地拔了院里供奉武神的香火,插在桌旁的地里,除去刚才小打小闹耗费的时间,剩下的长度约摸刚好能到饭点。
鼓再次响了一声。
彦歌先发制人,提刀直奔男人的剑而去——
“都到点了,怎么还没拔旗?”
记录官翘着腿撑着脸正看得起兴,观戏似的嘴里止不住啧啧称奇,冷不丁听见旁边多了个声音,竭力避免花容失色后定睛一看,顿时和目睹棺材里爬出活人一样瞪大眼惊道:“不是、你怎么来了?你不从来不看这边的场吗?”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淡漠:“又穿得一青二白。诶这么一说……”
来人身材高大,面容端正如玉,穿着一身青白色制式长装,墨发规规矩矩地绑成马尾挂在脑后,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活脱脱话本里高风亮节的角色。可能唯一不太正派的地方在于耳垂上各挂着的青珠白流苏耳坠,其中一枚受着日光,其上的莲纹明亮如波面。他蓄着笑看这人脸上表情几轮变换,最后打个招呼以示友好:
“心血来潮,想来便来了,别那么见外。”
接引人这时想搬来椅子,他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