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毯。
香气缥缈着。
就在他快要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这个人，倒还继承了她的几分坦荡。”
他抬起头，对上罗夫人的视线。她手动了动，示意他坐下。
“我并不恨雪影，也不恨你，因果报应，本该落在萧禅身上，而你们只是不太走运。”她笑着，一边轻轻地抚平略有起皱的衣摆，“但这的确是萧庄欠我的。”
“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或者说——要求。”她的视线投在萧君澄身上，那样锋利，又那样迫切，“我需要你应下一个婚约，有关我的女儿的。”
“……婚约？”
“但是，你不能大肆宣传，更不能娶她。萧庄与沉潭山庄结为亲家，这对许山来说是个不小的诱饵，对我的女儿也很有益，借着你，她就能逃出生天。”罗夫人唇角勾起，“就是可惜萧庄，不但要做别人的跳板，还要在世家同僚们嘴下落个同流合污的骂名了。”
“如此，你答应么？”
罗夫人的目光有种温柔的锋利，不仅刺向了过去，也刺向了自己，令他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因果善恶，报应不爽，这世间运行的法则，没有一刻不在昭显它的威力。
萧君澄俯首：“我答应。”
罗夫人第一次笑得眉眼弯弯。她招来在厅外一直等候的侍女们，她们便有序而入，将菜品一一放好，又挨个离开。接着罗娴为二人各斟了小半杯酒，并率先饮下，然后略显豪迈地向萧君澄展示空杯。
“请。”
萧君澄便照做，直到此时他才勉强确定，这顿饭里最让人不安的部分总算是过去了，现在的罗娴，或许更应该以寻常长辈对待。
萧庄常与山民往来，作为次子他熟知该怎样和长辈相处，两人相安无事地待了小半个时辰。
气氛已有缓和，罗娴饮了酒面色却不见红，只是人稍微松乏了些，靠着座椅施施然朝萧君澄举杯：
“我看你仍有疑虑，那不妨趁着酒兴还在，我们再多聊几句。”杯盏微扬，又回到女人唇边，几口酒液下去连她说出的话都带着点微醺的意味，“萧雪影可和你说过，许山为什么要我？”
“大抵是认为您破了他精心设计的局，要抓您泄愤。难道说，其中另有缘由？”
“若只是为图泄愤，要个人还搭上了一大片领地，许山怕不是得气死。”罗娴轻飘飘地看一眼萧君澄，“这世上你没听过的奇人异事多得是，比如说，‘观星者’。”
“仰观高天，俯瞰大地，承接万象，预卜天命——便是‘观星者’。我观测了许山的阴谋，替萧庄解了围，但却因为动了因果，同样被许山注意到。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有一天得知了预知未来的可能，你说他会怎么做？与变得明镜般敞亮的人生相比，付出一些领地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
“预知未来……”
萧君澄适时地想到了先前一系列疑虑。倘若真有这样能未卜先知的存在，将巧合变为必然，似乎也不无可能。
彦歌。
他的心纠结起来。
罗娴看出他神色有异，只当是他心生狐疑，于是停了酒，两手相扣于腹前。
“我并未替许山做过什么，不然也不会得到如此对待，你可以打消这方面的疑虑了。说起来……还以为萧雪影多少也会告诉你些，虽然她知道的不多，至少不会让你现在这么吃惊。现在看来她倒是盲目了，一星半点儿都没说。”
萧君澄恭敬回答：“罗夫人英明。”
“不必如此恭维。我告诉你，是要让你警惕，许山既已得知“观星者”的存在，必然私底下已经有所动作，届时萧庄，将会成为他手下试刀的冤魂。我和萧庄虽然缘分己尽，但还不想我的女儿白白没了个靠山。”
“所以您是在提醒我。”
“毕竟我没有必要威胁你。”
见罗夫人点到为止，并没有在这上面继续下去的意思，萧君澄便客套了几句，顺势换个话题：“说起来，令爱是……”
“许知微。”她浅酌一杯，然后笑了笑。这个话题让她眉眼温柔起来，烛火摇曳下，像是古时画中之人。她捏起长筷，细细拨弄着盘里菜蔬，随口道，“说来惭愧，即便是她的生母，我也不知道她现状如何。她出生后不过半年，和我就分开了……不过想想也该知道过得不会很好。”
“她也是……”
罗夫人轻轻点头。
很快她又意在警告地看着萧君澄：“萧公子，你一定要记着与我的约定。”
萧君澄自然是向她再三保证，可心中不免又有新的困惑：罗夫人恨透了许山，可许知微不一定，倘若这个人受许山或者谁的指示……
“罗夫人，说起来晚辈还有件事想问。”他眨眨眼，暂且先压下心中疑虑，“最近你可知道许山，有和其他地方的人往来吗？比如……西境。”
彦歌要赴一场宴。
其实准确来说不能算“宴”，因为既不高档也不热闹，充其量只能算同窗之间结伴去堂食，但由于尘世堂装潢有些宽阔大气，本来随随便便的聚餐也变成了赴宴。
彦歌识路，但并不适应人多的氛围，饭点时一路上往来弟子众多，她就像根不善表达的尾巴一样，直挺挺地跟在杨天远和林昭雅身后。对食物她也不甚关心，只依葫芦画瓢地要了和杨天远一样的饭菜。
三人在偌大的饭堂里站了一会，随后往靠窗的一张长桌靠去。
落座时彦歌下意识往窗子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临江山的夜景，晚霞已有颜色，山下灯火在静谧的松林间隐隐约约，炊烟袅袅的尘世堂像不知从哪偷来的一块人间，填塞在这片神仙秘境里，格外突兀。
这和萧庄不一样。彦歌捏了捏筷子，想到。但筷子一样很难用。
她不太擅长精细活，无论是收拾东西还是缝补女红，她的力气总是会带来负面的影响，就连吃饭用筷也是近几年才逐渐掌握的技能，即便天天使用——仍然风险不断。因而她吃饭总是比旁人多十二分心思，全神贯注在手里一双筷子上，直到有惊无险地结束用餐。
按理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