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轻舟看着面前的桌子,上面摆放了三道完全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材料的菜肴,和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粘稠液体。
江千里站在他对面,袖子高高的挽起,原本披散在肩上的乌发也随意的用一根木钗松松垮垮地固定在脑后,绯色的衣袍上面遍布油点汤渍。
她两手腕掐在腰间,用下巴示意穆轻舟:“尝尝,别看样子不太行,但是刚才出锅的时候我吃了,还可以。”
穆轻舟看着面前勉强可以称为“三菜一汤”的四样东西,嘴角抽了抽,抬头看向江千里:“你,确定这,”想了想:“这四样东西,能吃?”
江千里俯下身从桌上拿起筷子递给穆轻舟:“当然能吃,你先尝尝啊,我费了好大劲做的呢。”
穆轻舟看着江千里一脸的期待,还有她这身有点像小妇人的打扮,心中一软,接过筷子,在三盘菜的上空悬置了一会,最终选择了一盘勉强能看出来原材料是香菇的菜,夹了一块放到口中咀嚼起来。
江千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穆轻舟。
那香菇本应该是软滑清香,不知道江千里放了什么,入口是又柴又苦又涩。穆轻舟皱了皱眉,忍下了想要吐出来的冲动,咽了下去。
“怎么样?”江千里看着他。
穆轻舟将筷子放下,从袖中掏出方白帕擦了擦嘴:“千里,你真的尝过了么?”
江千里点了点头:“尝了啊。”
“你觉得,这样的味道是‘还不错’?”穆轻舟看着她。
江千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怎么说,起码做熟了吧。”
穆轻舟一愣,随后无奈道:“算了,你给我倒杯茶吧。”
江千里撇了撇嘴,给穆轻舟倒了杯茶:“我都跟你说了,我不会做这些,是你偏要让我做的。”
穆轻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下厨。”
江千里一愣:“轻舟,我觉得我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你教我武功。”
“可是咱们说好了,你照顾我饮食起居,我教你武功,”指了指桌上的四样菜:“你觉得你做的这个东西,我吃了,是在照顾我而不是在毒杀我?”
江千里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声音有些闷:“我自小没做过这些,从前,都是小安……”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穆轻舟看着她的样子,轻叹一声:“千里,没有人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小安现在不在了,很多东西,你要自己学着……”
江千里猛然抬起头看着穆轻舟,将他的话打断:“那你呢?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吗?”
穆轻舟一愣,江千里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她双眼微睁,里面涌动着显而易见的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在极力忍着哭,眼尾的红晕显得更加艳丽。
穆轻舟站起身来,来到她身旁,微蹲下身,与她平视,握着她手,语气十分轻柔:“这一次,就算整个穹苍全都与你为敌,我也会在你身边,就算九州四海全都湮灭,我也绝不会先你而去。”
江千里看着穆轻舟的眼睛,他的双眸澄净如湖,灿如星辰,那里面汹涌着巨大的漩涡,将她包裹其中不能自拔。
江千里紧紧地咬住下唇,重重的的点了点头。
……
江千里不知道她爹什么时候出关,像她爹的这种情况,两种功法相冲,走火入魔。如果闭关修复过程顺利,快则三五个月便可无恙,如果相冲的情况不太乐观,那么一年半载都算短的。
她倒是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养伤,慢慢和穆轻舟学习武艺,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挂在她心中,让她想起来,便觉得犹如窒息。
那便是小安的尸首。
庄云珩是不可能替小安收尸的,穆轻舟又不允许她出去,现在距离她跳落悬崖也已经过去五日,小安曝尸荒野,她每每想起,都心如刀割。
“人死如灯灭。尸体不过是残留在人世间的一具躯壳,过多在意那些没有意义。”
这是穆轻舟说的,她知道他说的对,但是没有好好安葬小安,她还是难以接受。只是现在就算与穆轻舟大吵一架,她也出不去这虚啼院,而就算她出去了,也已经过了这么久。
她现在唯一能想来安慰自己的便是,小安长眠之地乃是村外墓地,希望村中有人去祭拜的时候可以将小安葬了。
江千里靠坐在碧帝屋下手中握了只酒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小安,等我杀了庄云珩给你陪葬,一定会好好的再给你办一场身后事,到时候,我会拿庄云珩的人头祭你。你放心。”江千里看着头顶的巨大树冠喃喃道。
穆轻舟从后院缓步走出,看到江千里靠坐在树下饮酒,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因为在这里的原因,他看着江千里,脑海中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想起那些事,也总是会让他心脏发疼。
江千里抬起手抹了抹眼睛,在抬头时,便看到穆轻舟站在不远处愣愣的瞧着自己。
穆轻舟看她的眼神很深情,有时候还会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她一直不明白他在悲伤什么,她其实也不大能想明白,她和穆轻舟才短短相识几个月,为什么穆轻舟的眼中会有那么深的情感。
她在跳落悬崖的那一刻,认清了自己的心,她是喜欢穆轻舟的。可是饶是她在死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穆轻舟这种程度的喜欢,自己看他的时候,也不会露出那样浓的神情。
江千里想不通,便也懒得想。
人一旦陷入情感之中,心思就会变的敏感细腻,思绪就会变得越发活跃。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穆轻舟此人,大概就是这个深情的调调。
而她自己呢?大概也就是这种没心没肺的调调。
江千里冲穆轻舟摇了摇手里的酒壶:“傻站着做甚?同来饮酒?”
穆轻舟轻笑一声,缓步走来:“大白天的便在这里饮酒,你倒是惯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江千里也笑了笑:“你这么说可真是冤枉我,我这几天,哪日不是天不亮便起来练功?如今不过巳时,饮些酒,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