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色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那人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外还保持着要推门姿势的沅笙,明显一愣。随即脸上堆起一个笑意来:“你说你,还是这般,从逐霞院来的?也不坐步辇,也不带随侍,连到了门口也不唱传一声,你这样,如何有个魔君的样子。”
沅笙看着面前的矢黎,如同自己初见他时一样。
墨蓝色的长袍,乌羽般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松垮之中衬出他的脸带有别样的风情,眉眼带笑的时候看起来温柔又娇媚,是比女子还要好看的漂亮青年。
沅笙微微垂下双眸,手收了回来。没有说话。
矢黎也没在意,走到沅笙身侧,对着沅笙点了点头道:“难得你亲自来接我一起上朝会,怎么,许久不曾商议一回正事,有些紧张?”矢黎的声音听上去分外轻松。
可是这分外轻松的语调,却令沅笙心中徒增一丝烦闷。她侧目看向矢黎:“你确定要,”沅笙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要娶柔嘉?”
矢黎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有片刻的失神,却转瞬即逝,快到无法捕捉,他前走两步,淡淡道:“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我娶柔嘉,当然是真心诚意,不然还会有什么阴谋不成?”矢黎说完,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沅笙:“你干什么,莫不是舍不得我去南荒,才会有今日这般反常?”
“是。”沅笙凝眸看他,眼神不避不闪。
矢黎没曾想沅笙会这般回答,他以为,她会像他熟知的那样,淡淡的轻笑一声,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笑自己的挖耳当招,却不曾想她会那样干脆利落的回他一个“是”字。
矢黎怔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住,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极美,却从不曾流露出过如今这般的神情,原来她也会为他显露出别样的情绪。
清风拂过,吹动宫道两旁的火红枫树,沙沙轻响中有一片枫叶从枝梢飘落,随风跌落到沅笙肩头,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
矢黎垂下双眸不去看她的眼睛,又走回两步,来到她的面前,抬手将那片枫叶执在掌中,像是自言自语般:“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沅笙,或者说,应当陪在你身边永恒时光中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这是矢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原来“沅笙”两个字在他口中念出,是这般温柔中带着缱绻。
她本是没有名字的,她化世之后,根本无名无姓。
沅为水,笙为生。“沅笙”,自水而生。所以矢黎便帮她起了“沅笙”这个名字。
只是起完名字之后,矢黎却从不曾唤过,他一直称她为“少主”,后来她当上魔君,便一直唤她“君座”。
千万年过去,这是矢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不曾想到,这一次的以名唤之,乃是要离别之际。
沅笙看着他,微皱起眉,语气中第一次带了一些急迫和不解:“我不明白,矢黎。你为何不能陪在我身边?长久的打理魔族事物让你觉得很累?还是说……”
“不是这些。”矢黎打断她,重新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是我,是我贪欲过重,不配在与你并肩而立。”
矢黎的双眸之中染上一层痛苦神色,原本漆黑的眸子变得有些暗红:“我私心过重,没办法在像从前那般作为你的下臣,作为你的臂膀。”
沅笙的眉头皱的更深:“矢黎……”
“好了。”矢黎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他的双手缩紧袖中,手掌中的那片红色枫叶被他握成齑粉。
“我们不要在继续这个话题了,我娶柔嘉,主意已定,如果你是来问我是否真心,我回你,确是真心。是否有何苦衷,没有苦衷。”矢黎重新张开眼睛,那双眸中死寂一片:“还望君座成全。”
沅笙的话被再次打断,她有些微愣的看着矢黎。在听到“还望君座成全”的时候,心中突然像是什么东西被戳漏,里面的东西瞬间倾泻而光,让她觉得一切都很厌烦。
她虚抬了抬手,又恢复成诸事万般不过心的样子,淡淡道:“好。”
……
修罗宫大殿之上,南荒之主燕渭和南荒公主燕柔嘉恭敬的站在一旁。
距离说好的上朝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魔君还未到,就连两位尊使都不曾出现,是出了什么变故?燕渭皱了皱眉,自己倒是无妨,他微微侧目看向站在他身后一些的女儿,只是如果这桩婚事要作罢的话,他的女儿要如何自处?
感受到父亲的目光,燕柔嘉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来。
她常听闻,魔君生性乖戾,行事无常,她也只在魔君初登大宝之时见过她一面。她行事是否乖戾无常,她并未曾亲见,但是那少女绝色无双的容貌,她倒是记得十分清楚。
那般倾城之姿的少女,会残忍到什么地步,她其实很难想象,所以比起她父亲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她其实心中却并无什么畏惧,相反还隐隐带了丝期待。
她当然也明白她父亲的忧虑,传闻中矢黎尊使是魔君的床第之欢,如今他突然传书说要娶自己,魔君想必不能轻易应允,但却还是下书要他们父女来朝见,其中说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但是比起担忧这些变故和未知,她心中却更加期待见到那高高在上的魔君少女。
“燕柔嘉,上前来,让本尊好好看看。“
燕渭和燕柔嘉均是一愣,他们竟丝毫未能察觉魔君是何时临殿。
燕渭心下一颤,此等修为,恐怕无人能及。赶忙双膝跪地对着大殿之上的少女行礼:“南荒燕渭,参见魔君。”
燕柔嘉心中虽有惊诧,但更多的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她随着她父亲的动作,也施施然的拜下身去:“燕渭之女,燕柔嘉参见魔君。”
声音清清脆脆,宛如黄莺唱啼。身段婀娜多姿,恰比柳弱花娇。
沅笙垂眸看她,略一抬手,燕柔嘉整个人腾空而起,飘然而至她的身前,依旧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下巴被沅笙一手挑起。
沅笙从软榻上半支着身子,俯视着燕柔嘉。
少女白净的面庞如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眉如细柳,眼若秋杏,鼻似巧贝,唇比粉樱,一双水眸潋滟动人,里面荡漾着醉人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