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顿时难看至极。
“照你这么说,除了武义侯,朕就无人可派了?”
“非也。”殷岐摇头,“皇上,武义侯不是刚立了世子吗?”
皇帝一怔,“叶轻?”
“老侯爷病逝那夜,臣听在场的御林军说过,他们赶到侯府的时候,叶轻也在,而且受了重伤,老侯爷临终前,似还应下了叶轻和左大小姐的亲事。”
这些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殷岐突然提起,似乎触动了他的心弦。
是啊,叶轻的腿是左倾颜治好的,自那之后,听说叶轻时常到医馆找她,两人关系也非同一般。
这么说来,他与祁烬定是不合了?
即便身份差异没有势同水火,也断不会像武义侯那般,稍有意动,随时有可能与祁烬联手,占据北境边关要塞。
皇帝眉梢瞬间舒展,下意识又问,“可是,叶轻不是不会武功吗?”
正因为知道叶轻文弱不堪,他才从未往他身上考虑。
殷岐悠悠垂眼道,“北境疫灾蔓延,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一个稳定军心的将领,叶轻会不会武,本就不重要,再说了,烬王不是也要去北境吗?”
“有武功卓绝的烬王殿下压阵,便是叶轻手无缚鸡之力,也丝毫不会影响北境大局。若是叶轻一个不慎死在北境,武义侯就剩这么个宝贝儿子,定要与烬王离心。”
他意味深长道,“至于皇上担心的事,自然也不会发生。”
眉梢溢出喜色的皇帝骤然被说中心思,尴尬轻咳了几声,掩饰着心虚。
“爱卿总有办法能为朕解忧,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他满意地赞了一声,又道,“叶淮已死的事,先不要露了口风,待明日烬王和黑甲卫动身后,再宣武义侯世子进宫。”
以免祁烬生了怯疫之心,影响士气。
殷岐了然颔首,皇帝不过是怕祁烬听了之后心生后悔,陡生变故。却丝毫没有考虑到,祁烬不知瘟疫详情前往北境,风险极大。
不过,祁烬若是能死在北境,对殷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皇帝心情转好,他不动声色提醒,“皇上,那两批药……”
“哦,那两批药啊,你既然已经把话放出去,就依你所言,第二批药的钱从国库支取吧。”
殷岐猛地抬头,“??”
他的眼神太过震惊,皇帝以为他在抱怨国库亏空,无钱可支,体恤地道,“若是户部筹不出钱,就让官员带头减俸,三品和三品以上官员俸禄减半,三品以下减俸四分之一。”
殷岐褶皱的脸皮抖了又抖。
他正好是三品!
见殷岐面色难看愣在原地,他又朝喜新招了招手,“你去告诉内务府,从今儿起,各宫例钱减半,顺便走一趟椒房殿,让皇后先带头做个表率。”
话落一脸施舍地看向殷岐,“爱卿放心,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绝不会让你难做。”
“……”
殷岐身形晃了晃,喉间再次腥甜涌动。
这两道旨意下去,前朝后宫,只要是个人,怕是都想将他给生吞活剥了吧?
皇上当真不是在报复他那日用计不当,叫齐王跑了?
如若不是。
这肱股之臣,谁爱当谁去,莫挨老子!
“爱卿这是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见皇帝一脸不要太感动的模样,殷岐气得浑身颤抖,死死压着嗓音道,“皇上,药商摆明了故意提高价格,左家兄妹又为虎作伥,咱们被盘剥了那么多银子,难道真就这么算了吗?”
皇帝闻言冷了眼。
说倒底,还不就是心疼自己贴出去的那些钱。
真当他老糊涂了没看出来是吧?
他都已经同意第二批药材的钱从国库匀,这厮竟然还不知足!!
“左家兄妹之所以入局,难道不是你亲自求来的?”
龙座上传来的声音携了一股冷意,殷岐瞬间打了个激灵。
皇帝果然是知道的……
不过是借机惩戒他一番罢了!
那笔钱,就是他失策的代价……
又听皇帝悠悠开口,“朕登基的这些年,虽借着你们几大世家巩固帝位,可给你们的好处也是不少了吧,尤其是户部。”
“如今国库亏空,难道你殷岐没有责任?”
皇帝瞬间冷罹的眼神落下,殷岐陡然一寒。
还未开口,皇帝森寒的声音先飘了过来,“你先是监察不力,叫手底下的人瞒了北境之事,以致瘟疫扩散,北境生灵涂炭。”
“再是百密一疏,叫齐王和忠勇侯逃出生天,现下他们已占据江南良城,得地利人和,叫嚣着要与朕分庭抗礼划界而治。”
每说一句,皇帝的眼神便又冷了一分。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哪怕你闯下弥天大祸,朕都不曾对外人言及你半分不是,定国侯和烬王至今仍不知那夜血洗,殷家曾参与其中,更不知你殷岐就是主谋祸首!”
“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宽厚?”
尾音高扬,殷岐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上首这个人狠心绝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便是坐拥江山十六年,仍是本性难移!
殷岐几乎要扛不住来自上方的威压和逼视,扑通跪了下来。
“皇上恩德,臣没齿难忘,绝不敢有所质疑!”
他战战巍巍缩着肩膀,额头冷汗直冒,“臣今日真是被定国侯兄妹气得糊涂了,又被手底下的人挑唆一番,这才犯了混,为着这点儿小事进宫,图惹皇上烦心!”
“臣有罪,求皇上责罚!!”
见他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脑袋都磕破了,皇帝脸色稍霁。
可被挑起的火气却还没消。
“既然知道有人蓄意挑唆,便该拿出你户部尚书的手腕严惩一番。”
他扫了殷岐一眼,“户部延误北境瘟疫的求援信,以致事态扩散,疫情加剧,在朝中已是过了明路,总是要有人负这个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