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早在张琼跑出去吸引几人注目的一瞬,就咬牙拧开头,背着祁烬快速掠出,朝着反方向往山下疾驰。
小心翼翼躲避着成群满山搜人的驻军,直到天蒙蒙亮起,终于找到了隐藏在山脚下偏僻处的一座小寺庙。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庙中,就看到两个年轻的僧人在清理昨夜被急雨打落在院中的树叶。
两人见到一脸狼狈的两人,双手合十,“施主,你们这是?”
“求师父大发慈悲,救我们一命!”渔歌几乎脱力,整个人扑通跪下,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地面。
两人目光落到祁烬脸上,顿时神色微变,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其中一人面色严肃道,“两位施主跟我来!”
一人继续扫地望风,另一人领着他们快步往里走,转身进了一个极其简陋破败的禅房。
一方矮榻,一樽木鱼,一个僧人。
领路的僧人沉声道,“住持,烬王殿下有难!”
话音一落,就见在榻上打坐的僧人倏地睁开眼睛。
渔歌闻言神色一凛,眼底闪过疑虑,“几位师父……都认识我家殿下?”
他端详着面色沉静的僧人。
那僧人容貌俊朗,眼角有一颗红如朱砂般的泪痣,映得他神容颇为妖冶。
若非是这身僧袍,他几乎要怀疑这人是某个落难的皇室贵胄。
余墨全然没有想过,他们此生还会再与祁烬有所交集。
可眼下境况,似乎想要避讳,也躲不过去了。
“看来,烬王殿下的确与我等有不解之缘。”余墨站起身,让开位置,示意他将祁烬放在矮榻上。
渔歌全身乏力,只得照办。
余墨扫了一眼,挑眉,“中了蒙汗药还点睡穴?”
渔歌眼中掠过一抹警惕,这几人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为何认识他家主子,实在叫人不放心。
余墨仿佛看透了他,不咸不淡笑道,“望施主搞清楚,现在是你求我们,而且,你没有选择。”
渔歌垂眼默了默,有求于人,确实不该隐瞒。
他白着脸道,“阳城守将冯越叛变,联手忠勇侯,以二十万驻军围困烬王已有数日,我是烬王亲卫,护送烬王殿下走山道离开。”
余墨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脸上还挂着微笑,“敢趁他不备下手的人,勇气可嘉。”
他转身,开始动手脱去祁烬的白色衣袍,给他处理肩上的伤口,又问,“留在山上拖住冯越的是谁?”
渔歌哑着声,“武义侯,两万亲军,还……”
想起最后穿上祁烬那身铠甲的白衣男人,渔歌眼底猩红一片,声线轻颤,“还有萧大将军义子萧染,还有……”
脑海不自觉浮现昨夜以身饲虎那一张弱女子的柔美脸庞……
分明只是被他顺手救出,萍水相逢的一个陌路人。
看她的年纪,应该才刚及笄吧?
偏偏遇上他,摊上这浑水,凋零在最美好的年华里
她明明知道,烬王殿下从未正眼瞧过她,而他们这些人,甚至都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心痛如刀绞般,渔歌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踉跄按住木桌,才勉强站稳。
余墨侧眸眯了眯眼,视线停在他濡湿的左腰腹上。此刻,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随着他急促的呼吸一起颤动淌落。
受伤后又背着祁烬冒着倾盆大雨奔逃一夜,换做普通人,早该力竭而死。
旁边的僧人立刻递了一个瓷瓶给他,“施主,金创药和水。”
“多谢。”渔歌猛灌了一口白水,掀开衣袍,露出一道极深的口子,上面不停地渗出血水。
他将剩下的水淋到伤口上,又随意地倒了一些药粉上去,用僧人再次递来的纱布扎紧,一抬眼,就见余墨已经手脚利落为祁烬换上灰色僧袍。
“你干什么!”渔歌见余墨拿出一块极薄的刀片,顿时大惊失色。
身边站着的僧人立刻伸出手掌,按住他的肩膀。
余墨陡然发现,这僧人竟然身怀武艺,而且还不弱!
见渔歌变了脸,僧人不疾不徐开口解释,“假扮僧人离开,非剃发不可,请施主见谅,阿弥陀佛。”
渔歌还没回过神,余墨的刀片已经落到祁烬鬓角上。
“主子……”
渔歌心尖猛地一颤。
余墨手下的刀片又稳又快,四周一片宁寂,唯有山林间虫鸣鸟叫,撩动众人紧绷的心弦。
禅房烟香氤氲,一瞬有风拂入,灯火摇曳于陋室,托起飘落的黑丝。
不幸中的万幸,晨光破晓,黎明已至。
看着祁烬的长发一点点落地,渔歌只觉得喉咙被一双手紧紧扼住。
最后一线发丝坠地。
他双手紧捂着脸,慢慢伏跪在地,全身颤抖,哭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见过无数同伴血溅当场,尸横遍野仍无所畏惧疾行一夜的他,终因几缕发丝,而彻底破防。
几乎可以想象,当殿下醒来,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之后,该是何等的耻辱不甘,无尽折磨!
“主子,是属下无能”
身为亲卫,他忤逆主上,也辜负了萧染照顾张小姐的嘱托……
可是,武义侯说得一点也没错。
所有人都能留下,唯独主子,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不论是满目疮痍的东陵,还是水深火热的百姓,都不能没有烬王殿下!
他连着重重磕下三个响头,生生将额心磕出血印子。
“主子,渔歌来世……再向您恕罪!”
这时,院子里扫地望风的僧人匆匆跑进来,“不好了住持,有官兵搜来了!”
渔歌猛地起身,“我去引开他们!”
他看向余墨,“住持,请您务必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解开殿下的睡穴。”
“你肯信我?”余墨斜睨着他。
渔歌闻言,惨然一笑,“住持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