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伶将人送到济世医馆后,方才火急火燎回到军中。
正如左倾颜所料,这场仗并没有那么快结束。
两军对峙,势均力敌,在一次次血肉相搏,枪戈相向后,十万东南驻军风风火火赶到东郊。
陈中岳和江肆手里分别提着闫宇和柳园尸体的碎块,扔到顾千殇面前。
看着顾千殇面容阴沉,火冒三丈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两人只觉得,这段时日在西秦人跟前所受的憋屈郁闷,尽数宣泄而出。
在东南驻军和西南驻军的夹击下,顾千殇很快节节败退。
不得不领着死伤惨重的西秦军,趁着夜色往西郊方向逃命。
早在几日前,他已经下令让戍守良城的十万西秦军赶来阳城西郊汇合,如今,那十万人马就是他逆风翻盘的唯一胜算。
然而,顾千殇万万没有想到,他等来西秦援军的同时,也等来了追着西秦援军打的骁骑军和蜉蝣军。
在闫楼接到消息的时候,蜉蝣军已经成功与骁骑军会师,左兆桁率领十五万兵马,一举撞塌良城城楼。
闫楼他们不得不且战且退,一路逃往阳城。
在半路上,闫楼还想着,等遇到陛下,他定要向陛下借兵,给左兆桁致命一击!
谁料,他们的陛下早已如丧家之犬,与他一样,逃往西郊,痴心妄想着所谓的援军助西秦翻盘。
在阳城西郊外,顾千殇看到比自己还要狼狈不堪的闫楼时,气得全身发抖。
闫楼同样第一次看到向来雍容淡定,运筹帷幄的陛下这般失态的模样。
可他们身后的追兵,并没有容许他们有太多闲暇时间叙旧,再一次重新认识彼此。
祁烬领着二十万大军,与左兆桁的十五万兵马顺利会师,将顾千殇和闫楼加起来所剩不足八万的西秦残军围堵在了阳城西郊。
“顾千殇,你若肯自我了断,我便放了你手下这些兵马,让他们安然回归故土,重建家园。”
这是祁烬第一次主动与顾千殇说话。
西秦残军闻言哗然,队伍中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
顾千殇眯着眼睛,声音犹如万丈寒潭,“我西秦还剩八万兵力,尚能撕下你一口肉来,你动动嘴皮子,就想兵不血刃拿下我们,简直异想天开!”
“是啊,八万兵马尚能一战,那你可曾问过他们,想不想战?”祁烬隔着枪戈银铠,目不斜视盯着他。
“顾千殇,你自上位以来,暴政强兵,四处征伐,西秦人口和耕地本就不多,健壮男儿都被你征入军中,田里便没有了劳力耕种。”
“想要养活这帮兵马替你征伐,便不得不以低价向百姓强征军粮。想必如今,你们西秦国内早已是耕地荒废,粮价高居不下,濒临内乱。”
祁烬的话一针见血,戳破了顾千殇试图掩饰的一切。
身后的西秦士兵们得知国内闹缺粮,即将面临饥荒,顿时骚动起来。
顾千殇脸色阴鹜至极,扬声厉喝,“都给朕闭嘴,别听他妖言惑众!”
祁烬却不打算放过他,“你可曾想过,这八万兵马若回不去了,你们国内很快就会暴发饥荒,良城人吃人的惨剧,不日,将在你们西秦重演。”
一字一顿,皆是戳中每一个西秦人的心窝子。
亲眼见识过良城悲惨一幕的他们,一想到自己的家人亲眷大有可能也将像他们一样,易子而食,像野兽一样啃噬死尸充饥活命,西秦队伍里,很快压抑的抽泣和呜咽声。
悲伤的情绪在军中一点点蔓延开来。
祁烬又道,“也许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没有时间一点点慢慢攻进天陵,只能投机取巧,暗度陈仓,利用冯越引我出京。”
“你想杀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东陵,既可以抢走东陵的存粮,缓解西秦燃眉之急,也能让你手中兵马尽快回国,从根源上解决缺粮之困。”
“你的想法很不错。”他笑,“不过可惜,你败了。但你可能不知道,你为何会败。”
顾千殇心口微微起伏,压制着翻涌的心绪,问出所有人心中疑问,“你到底是如何从天禹山活下来的!?”
这个时候,祁烬不再吝啬,淡声道,“不知你们西秦人可曾听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是我的亲军们和东陵的平头百姓,甚至还有你敬重的佛门中人,他们趁我不备将我打晕,拼着全军覆没,将我一人送出了天禹山。”
祁烬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发白,他的声音到这里,微不可闻地颤抖起来,“他们说,他们害怕自己生活的城镇变得像良城一样,他们害怕自己的亲人如良城的百姓一样……”
“所以,东陵百姓,皆是我祁烬亲军,皆可为我祁烬赴死!”
蕴着内力的声音震入每一个将士耳际,伴着呼啸的秋风,凛冽而悲怆。
阳城西郊,一片肃穆。
与顾千殇一脸森寒阴翳相比,祁烬面容平静,神色凌然。
“今日,天地为证,我祁烬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将一统三国,止战停戈,恢复农耕,施以仁政,让天下百姓不再受苦挨饿,不再受战火焚噬,不再忍受征伐别离之苦。”
祁烬迎风立誓。
“如违此誓,吾愿坠十八层地狱,受炼火焚身之难,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顾千殇敏锐地发现西秦军将士们脸上的动容。
他急声厉喝,“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闫楼也附和道,“东陵人最是狡猾,诡计多端,你们别被他骗了!”
“我们这么多人,尚能拼死一战!我闫楼宁死,绝不投降!”
“原来你就是闫楼。”
这时,左兆熙从一众将领中缓步出列,倨傲的眸子斜睨着他,“被顾千殇当傻子戏弄了这么久,也该清醒清醒了。”
话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绑成一团的书信,随手丢了过去。
正是左成贺搜集到的。顾千殇是夺嫡时,与顾烈身边一位心腹的书信。
上面记载了顾千殇收买那名心腹,让他暗中对亲生父亲顾烈,也是他名义上的叔父下毒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