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景王为郡主做寿,宴请诸臣。
萧扶光不必出面,贺礼收到手软,银象苑快堆放不下。王府内舍人大使来了四五位,俱是八品的衔儿,一道帮忙清点记账。
出生于官宦之家,生辰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是个能加深上下情谊的机遇,寻常人你便是拿宝玺也要有这等门路才送得出手。
景王在前庭宴请诸宾客,萧扶光也在银象苑摆了一桌。
她在京时间少,身份又重,除却太子萧寰,往日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于是请了云晦珠与林嘉木。
二人来时又带了贺礼,萧扶光一边说这怎么好意思,一边照单全收。
小冬瓜心道:幸而郡主不是皇太女,以她这般贪吃嘴脸,充盈国库怕是一年能敌得过先帝十年。
萧扶光病酒,一滴不能饮,以凉茶代酒敬他二人。
开始云晦珠与林嘉木还有些扭捏,后来几杯酒下肚,舌头与胆子渐渐大了,最后也不唤郡主,一口一个“阿扶”。
“当初秋娘带我走,说要去济南。我问她为何去济南,她说我兄长就被卖到济南…嗝!”云晦珠打了个嗝儿,醉眼迷蒙地说,“阿扶,你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吧?嘻嘻,那海货也不知道!若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要如何迫害他…只是我哥早十几年前就被拐子拐走了…可后来我与秋娘在济南一边卖酒一边寻人,还是没找到他…”
林嘉木听得眼眶红红,又敬上一杯酒
:“小姐品貌出众,令兄也定然风姿过人,但愿当初买下他的是积善之家,一生丰衣足食。若是有缘,你们早晚都会相聚。”
云晦珠眼泪汪汪,豪迈饮下一杯:“承大人吉言,希望如此。”
“别喝了…”萧扶光拦着他们,“这酒厉害…”
这二人充耳不闻,又斟了杯。
“小姐叫我‘嘉木’便好。”
“嘉木,这名字真不错。我叫晦珠,蒙尘之珠。”
“珠玉有光反而容易遭歹人嫉恨,蒙尘不过藏拙。晦珠既姓云,便是云中之珠。”
见这二人推杯换盏,萧扶光下巴都要掉下来。
她听的奉承话多,不想林嘉木这样能说,一个名字给云晦珠解出了花来,喜得云晦珠合不拢嘴。
眼看着这俩人再说下去就要跪地拜把子,萧扶光赶紧使人将他们送回去。
云晦珠醉得人事不省,被藏锋送回高阳王府。
但在云晦珠离开后,林嘉木突然一改刚刚的醉态,整个人除了面色酡红,瞧着并没有什么大碍。
“你是假装醉酒?”萧扶光问。
林嘉木揖道:“嘉木到底在朝中这许多年,若是杯就倒,前途堪忧。”
萧扶光想了想,还是说:“人醉酒后言行有失,你不要当真。”
云晦珠说她还有位兄长,十数年前被拐走,这事儿可大可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嘉木点头:“嘉木省得。”
萧扶光放下心,又说:“我送你两步。”
林嘉木没有推辞。
二人向苑门处
走去。
念着林嘉木饮过酒,萧扶光的步子放慢了些。并肩而行,倒像是漫步在庭院中。
银象苑内的几株玉兰正值花期,争先恐后地挤在枝头,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棵纯白之松。
林嘉木半侧着身子朝向她,突然笑了。
“从前常听人说起郡主,可初见时却与想象中全然不同。”
萧扶光仰头好奇地问:“传闻中我是何模样?你初见时我又是何模样?”
“传闻中郡主近乎神人,只差天生神力三头六臂。”林嘉木拂开一丛花枝,淡笑说,“谁料郡主竟这样年轻。”
岂止是年轻。
北方寒蝉鸣叫一阵紧着一阵,聒噪至极;南方金蝉嚖嚖不断,吵闹不堪。内阁外的疏桐连遮阳都有些艰难,帝京的夏日少雨,干晒且令人烦心。
可眼前的少年美人轻轻往哪里一站,四面八方都起了清风。
有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擎得这一缕清风。
他是羡慕司马廷玉的。
“嘉木也十分了得,你当年可是最年轻的三甲。”萧扶光偏头想了想,“我记得那次先帝召见,也偷偷去瞧,结果状元郎的胡子比先帝还要白。”
林嘉木苦笑,那次是他们一甲前三名一同被召见。而状元郎一把年纪她都记得,却不记得自己。
可见凡事做到最好也最容易被记住,哪怕再有天赋,只要屈居人下,别人不会多看你一眼。
萧扶光并未注意到林嘉木走时背影中的落寞。
她回到苑内,看着人来人
往收拾院子里的残迹,唤住一个抱着礼盒的侍女:“刚刚有没有其他人送礼过来?”
侍女有些诧异:“没有。郡主可是落下什么了,不妨去前庭瞧瞧?”
“罢了。”萧扶光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
恰巧裘大使又送了贺礼来,萧扶光奔过去问:“谁送的?”
裘大使笑眯眯道:“陛下着吕公公亲自送来的,说今日要进香,来不了,下次您进宫了他再赏赐郡主好东西,权当为您补过生辰了。太子殿下也送了份儿,您要不要先拆开看看…”
“不拆了,送库里去吧。”萧扶光垂着肩道。
裘大使刚抬脚准备要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个精致的小木盒来。
“您瞧我,险些忘了。”他将小盒叠在几份贺礼之上,“小阁老送得精巧,我顺手藏在袖中,竟险些给忘了。这就一并送进库…”
萧扶光回头抢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对湖绿宝石耳坠,玉石有拇指大小,成色罕见。两只坠子各系一小片孔雀翎羽,也不知哪知孔雀遭了难,被薅下这么漂亮的两根毛。
萧扶光乐了,问:“他什么时候送来的?”
裘大使道:“就在刚刚,小阁老应是打算亲自过来送,不知道怎的又走了。卑下着人请他去前庭,他说不去了,脸耷拉得老长。嗬,咱这未来的姑爷架子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