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听后却笑了,又道:“大人远在京中,管教无方,以致檀英闯下祸事。原该就地格杀,谅是堂兄弟一场,这才保个全尸。郡主若无其它吩咐,小人便去复命了。”
言辞恳切恭敬,如若非有家仇在前,萧扶光几乎就要以为檀沐庭是为萧氏尽心竭力的忠臣。
到头来,他仍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之人。
不,或许如自己先前所想,他根本就不是檀沐庭,是鸠占鹊巢之辈,所以他不会在意檀英的死活。
黑衣人走后,萧扶光几乎瘫坐在椅子上。
“在他眼中,人命都是不值钱的。”她喃喃道,“为了替他自己铺路,不折手段,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谁阻拦他,谁就要死,对吗?可我娘又何其无辜?天生病体,只得养在山中,与他又能有什么纠葛?他若恨我,只管冲我来便是。”
司马廷玉手指一动,道:“若是冲你来,只怕还未近得你身,就先被殿下处置了。”
萧扶光想了一会儿,却是毫无对策。
如今身负巨资,且景王已知晓她来济南,若是现在不离开,怕是过不了多久便要被押回京中。
“我这两天就要回去。”她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司马廷玉答:“我既来此地,汛期前便不能离开。”
萧扶光噢了一声,神情似有失落。
司马廷玉嘴角上扬,“这就开始舍不得我了?”
“我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天下谁有我富?睡觉都要笑出声
,还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萧扶光哼声道。
“白眼儿狼,这一路都是谁鞍前马后地守着你。”司马廷玉神情很是不悦,“现在有钱了,撒腿便要走,竟是一点情分也不顾了。”
萧扶光连连点头:“是,有钱,回京养他十个面首,初二四六同我喝茶,初九陪我观花…”
司马廷玉咬牙:“初一漏了。”
“总得让我歇一天吧。”萧扶光摊手道。
司马廷玉一伸手,萧扶光当自己要挨上一下,立马捂住了脑袋。
哪知他却从她头顶掸下一小片树叶来。
“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动郡主一根毫毛。”他又冷笑,阴阳怪气了一句。
这段时日以来,萧扶光已摸清了他的脾气——刚刚那样的口气,明显是真的不高兴。
再看人,已经背过身去,摆明了不想搭理她了。
萧扶光底气十足,自然是不肯先低头的,索性也转过去身。
俩人就这么背靠背,明明一句话的事儿,谁也不肯先低头。
这样萧扶光有一瞬间想起宇文渡,他与司马廷玉很不一样,他会主动认错道歉,当然,他更不会气自己。
可宇文渡与司马廷玉最大的区别便是,他靠近她时,她不会好奇,不会心慌,不会迫切想要逃离,不会想要逃离之后停留在角落回头窥视。
她心足够大,可碰上司马廷玉,立马变得小性儿了一样,别别扭扭,总想争个高低,说不出的小家子气。他若是那等屈
服顺从之人,她早便回绝了这么亲。
但他偏不,一口个臣,干的竟是些僭越之事,够剐他十次八次。
可就是这般相处,却令她品到了春雨淅沥未尽的滋味,说不出的欢愉。
萧扶光这么想着,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连忙捂嘴,身后那人却转过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问:“还乐着呢?”
“是呀。”萧扶光说,“想想就开心,美滋滋的。”
司马廷玉揪着她的后领将人提到半空,“真有能耐,干脆别回去了,留下陪我一道下河堤。等汛期一过,论功时将你写在前头。旁人一看,光献郡主真是了不得,感动得无以复加,上赶着以身相许来做你面首。”
他一双剑眉拧起,说话时都在咬着牙根。
萧扶光大笑:“我闹你呢,还生气。内阁怎么选了只雀儿做未来首辅的?”
麻雀小心眼儿,她又在骂他。
司马廷玉将她放下,抱臂说:“闹也要有个度,不能随便说面首什么的,不像话。”
“我应了。”萧扶光就坡下驴。
司马廷玉得寸进尺:“也不能让林嘉木他们动不动就找你。”
萧扶光迟疑,随后拒绝:“这恐怕不行。”
司马廷玉又背过去身子,要人一顿好哄。
-
月上梢头,八方灯火耀彻帝京。
高台之上又是一片黑暗。
身条纤细婀娜的姬妾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提着裙摆稳稳地走了上来。
她跪坐在蒲团上,将托盘放下,递上一盏酒。
遥望魏宫的
黑影缓缓转身,袖衫中金纹若隐若现。
他伸手执起酒杯,拇指上那只纯金蜃龙血口大张。
“什么声音?”他低低问道。
姬妾柔声答:“阿武他们从济南带了消息,说尤彦士发疯跳了河。慧心听闻尤重溺死,从一更时哭到现在,四更开始啼血。”
“随她去。”他道,“若她能忍得,继续跟在尤彦士身边,今日少说有诰命在身,又何苦屈居这方寸之中。”
“大人说得是。”姬妾笑得婉转,又问,“檀英的尸首,大人要如何处置?”
“烧掉。”他没有一丝犹豫,“我看见他就烦心。”
姬妾再问:“那,老夫人呢?郡主弄聋了老夫人的耳朵,说要她日后再也听不得戏。”
他饮尽一杯酒,慢慢感受火辣烧灼的感觉。
“老夫人曾苛待郡主。”他斟酌后道,“从明日起,一日两餐,一碗时蔬,半碗饭,日日浣洗衣物三十斤。”
姬妾掩嘴道:“大人会要了她的命的。”
“原就不打算留她。”他轻笑,将酒杯放下。
杯中不知何时多了两粒亮澄澄的丹药。
姬妾心下一算,点头道:“过两天便是十五,太子殿下的确到该服丹药的时日了。只是…为何这次是两颗?”
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