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府回来后,萧扶光今日无事,便问起裘管事今日有无人上门。
裘管事即将要被提拔为王府大使,越是这个节骨眼,越发小心谨慎,直道没有,将那泼妇寻上门一事隐了去。
藏锋坐在房顶上,并未言明秋娘已到京中,且住处也是他安排下的——在萧扶光眼中,他同云晦珠本不该有交集才是,更不会帮安置秋娘。
倘若他说自己是云晦珠兄长,郡主必定要他认回高阳王这门亲,然而他心中却始终不愿意——父母被高阳王妃害死,可惜那海货是太祖皇帝钦定的人,谁也动不得,他宁侍奉光献郡主,也不愿意忍气吞声同仇人在一个屋檐下。
想了想,还是托人去给云晦珠传了信儿。
没过半个时辰,云晦珠便找到秋娘,并带着她上门来拜。
“秋娘在高阳王府我不放心,她知道往年那些事儿,那海货虽被禁足,可在府中仍能行动,见了秋娘不定怎么磋磨她。”云晦珠有些不好意思,“思来想去,还是求到阿扶门上了。”
秋娘挎着包袱笑:“要给郡主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萧扶光道,“我还常说院子太大,人太少,最好多来几个才热闹呢…”
小冬瓜听在耳中如临大敌,伺候起来更加殷勤,生怕再多来两个抢走了他的位置。
送走了云晦珠,萧扶光这才对秋娘说:“下个月初一时,你与我一道进宫,到时想见什么人也方便。”
秋娘
顿时坐立不安,细看面皮儿也红了,过了好半晌,却叹了口气。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上赶着去瞧,指不定别人都认不出来了,何必呢。”
近情情更怯,正是因为害怕,才不敢。
“我听多少人提起过,姜公公心里头有你这个人,因为你,这些年同吕大宏斗得很凶。”萧扶光笑说,“你要真是害怕,我就先帮你探探口风。他若说记得你,我再叫你出来,定不会折了你的面子。”
秋娘自然是高兴的,连忙就应下了。
清清带着秋娘去熟悉府内环境,小冬瓜一听秋娘是姜公公的老相好,不是来与他争宠的什么人,便也拾回了那副热心肠,跟着人一道去了。
越是独处时分,萧扶光便也越怅然。自己都回来几日了,济南那边一个信儿都没有。
秋娘的面子她给了,她的面子谁来给?堂堂光献郡主,总不好去封信问你是否平安,是否偶尔也在想我?前日你入我梦,今夜我能否入你梦?
门都没有!她死也不会同他说这些!
碧圆从外面回来,见萧扶光将枕头揉成了一团,心知她又在纠结,便悄悄退了出去,寻清清他们将这事儿说了。
“郡主又在惦记那位了。”小冬瓜剔着牙道,“不过我说也真是,林大人那样聪明的人,怎么这时候就没点眼力见儿了?哪有让姑娘家等的,他自己没手,不会来个信儿,再寄点儿什么首饰香包
的?”
秋娘听着不大对劲,在济南时郡主同小阁老打得火热,这会儿怎么扯上林大人了?
可眼前这几位都是跟着郡主贴身伺候的,没人比他们更了解郡主,加上又是年轻人的事儿,她不好说话,只得按下去听。
“八成是头一回,都害羞着。”碧圆已经完全顺着小冬瓜的脑回路琢磨下去,“你说咱们要不要替郡主去个信儿问问。”
清清稳重些,连声道不可:“郡主都不好意思问,若让她知道了,非扒了你俩的皮!”
“你傻呀,不会不说是郡主的意思?”小冬瓜道,“就说王府需要采购些济南特产…”
“王府采购不是裘管事那边负责么?”碧圆打断问道,“再说,采购可要花费不少银子,还要走不知多少道门,没准儿殿下也会知道。到时问起郡主来,说不知道这回事儿,查到咱们头上,可就不是扒皮这样简单了。”
“你怎么那么笨呐!”小冬瓜敲她的头,“不走裘管事那边,直接去信给林大人,就说郡主去时打算带些阿胶回来,来时给忘了。她不好大动干戈采买,怕下面人会借着采购孝敬之名她别的,便托他这关系好的弄一些——这一来不费多少银两,二来又能暗示林大人郡主同他关系要好,三来林大人使人送了阿胶来,还能附上几封信,这事儿就成了!”
碧圆眼睛亮了起来,连连夸赞他脑子好使。
在小冬瓜的主使之下,
为了郡主不受相思之苦,仨人兑了钱去办此事了。
唯有秋娘在原地琢磨,郡主心仪林大人,她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过了两日,来到七月。
民间有句俗话叫“七月半,鬼乱窜”,进了七月,鬼门大开,夜间无事不出门,顶多在坊间走动走动。
这边太子又有新动静,他在铜驼街南设了一座一望乡台。台高七丈,不过三日便拔地而起,为的是供阳世人祭奠亡魂,让鬼魂遥念世间。
而今信者十有八九,太子此举很得民心,加之之前祈福一事,这位被传病入膏肓而渐渐淡入众人视野的皇太子重新被记起。而那些有关于他残杀宫人的传闻被提及后,总会有人接上一句“如今太子殿下已不同于往日”,再看耗费巨资修建的望乡台,便不再说什么了——毕竟死的那些宫人中又没有他们,蚊子叮不到自己身上,谁知是痛是痒。
为何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些苦修一辈子的却成不了佛呢?因世人总认为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们的悟性比常人更高一筹罢了。
可萧扶光却是不信的,善就是善,恶就是恶,世人手中皆有一把屠刀,或是劈裂他人,或是扎向自己,世人皆恶,她与太子萧寰都不例外。
萧寰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在初一这日,趁着皇帝在上香时进了宫。
姜崇道提前得了信儿,出了万清福地来迎。
大老远地便看到光献郡主身边
站着个人,似是故人。
姜崇道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狠眨了一通,待看仔细时眼眶便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