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前头是王旗,徐瑛策马在公仪忱马车一旁,踏上路程还往回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吴家姐弟。
圣旨下来时,徐瑛就和吴家姐弟吃了场酒。
吴凌云一改往日不羁,正经端着酒就要敬她,“岭南府你都敢去,我甘拜下风。”
岭南之行徐瑛不过是狐假虎威,实则是为了给金羽营打掩护,就是要掌回岭南府的权。
一连几日行军下来,粗糙简陋,徐瑛有前世的经验能忍住,却不想公仪忱这个极爱干净的人,路上并无一句怨言,也未曾耽误任何时间。
徐瑛心里更钦佩公仪忱几分。
往南日头更暖,五月下旬就已经进了岭南五州地界,打头的那座城正是昌都。
离昌都越近,徐瑛就发现公仪忱失神愈加严重,没了往日的稳重,取徐瑛的墨时,不留神打翻在袖口上,茶白的长衫从大袖到下摆全是墨,有墨汁溅在皓白的手腕上异常醒目。
徐瑛立时叫侍书取外衫,公仪忱摆手叫退,并未收拾就独自出了营帐。
徐瑛和赶来的侍书对视了一眼,立在门口看月下的公仪忱,“近日先生很是心不在焉。”
“想来是近昌都的缘故了。”侍书跟着话后面小小叹了口气。
徐瑛离京前,先后打听关于当年昌都的事,无一例外都没知道个首尾,问老太公时,老太公还打了个岔子混过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饶是徐瑛迟钝,也能觉察出阿公那一瞬间的慌张。
徐瑛在文徳殿来回,与侍书也算相熟,这会一双眼上下将他打量了个遍,凑近道,“听闻你是陪着先生一同入京的。”
侍书抱着长衫颔首,“我幼时是先生在公仪家的伴读。”
徐瑛长哦了一声,“我也是关心先生,所以昌都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侍书略有歉意的俯身,“小徐将军,这事是陛下敕令不许京中再论,我也不敢妄议。”
徐瑛知道这事无果也不再多问,与他在营帐等先生回来才走的。
第二日拔营往昌都进,下了好大的雨,偏巧这时公仪忱病了,连日赶路,加上忧思成疾,公仪忱起了高烧。
南调之事耽搁不得,徐瑛和余飞商议三千兵先走,昌都离岭南府不远,徐瑛等先生病好进了昌都,再赶往岭南府。
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余飞留了一小队人,加上金羽营拨来的,和徐瑛侍书武月,约莫有三十几人留在营地。
先生病倒,营地徐瑛做主,一应人熬药巡视,病榻前徐瑛和侍书轮流侍疾。
“先生平日里身子就不好,在邺京呆了许久,随军前几日就已经不适之症,为了不耽误军情,忍了一路。”侍书拧干巾帕,递给徐瑛换下。
白日里喂了药,几人守着公仪忱到现在还是不省人事高烧不退,本就苍白的脸上烧出红晕,徐瑛探着鼻息都觉得格外灼热。
徐瑛叫武月拿了帖子去昌都请大夫,又叫侍书用酒给公仪忱擦身子,自己在营帐外来回踱步。
是她疏忽,应当早几日就该发现,前世公仪忱大雪里送她回京时,一路奔波往邺京赶,到了夜里公仪忱就咳个不停。
这么折腾到人定,公仪忱才降了些温。
武月从昌都城里请回来一位老大夫,那老大夫连夜被带来本身就不大开心,进了营帐后不情不愿的,还是几人好说歹说的才求着老大夫诊了脉。
老大夫说的中肯,“他本来这身子就不大好,如今肝气郁结,还好你们处理得当,不然指不定还要落下些病根子。”
老大夫说着从药箱里拿出包好的药,从里挑出来几份药,“这药先拿去熬着,叫他回回精神。”
侍书接过,出了营帐去熬。
老大夫又从箱子里拿出纸笔,“我再开一副调理的药,明日回昌都城里配了喝就成。”
徐瑛行礼道歉,“多谢老先生,深夜叨扰实在是对不住,请老先生留在营帐一夜,明日里随我们一同进城。”
老大夫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瞧着你们不像昌都人,进城是要做什么?”
深夜请人过来已算得罪,徐瑛并不想再这上头欺瞒人家,真切道,“榻上这位先生原是昌都人,事隔多年回城寻亲,谁知一路奔波受不住,还要多谢老先生。”
“那可巧了。”那老大夫垂头写方子,等写完墨干递给徐瑛,“说来我在昌都数十年,这位先生气度不凡,若是早年的昌都人士,说出来我指不定还认识呢?”
徐瑛还不知昌都是何情况,不敢轻易说出先生的名讳,只好三言两语盖了过去,“先生很小就不在昌都了,想来说了老先生也未必听过。”
徐瑛不愿说,老大夫也很识相没再问,深夜不好往回赶,承了徐瑛的情给安排了个小营帐休息。
公仪忱才退了烧,夜里需要有人照看,侍书和武月忙到现在,徐瑛就窝在榻前亲自照料。
入了夜后,周围安静的很,徐瑛在榻前只听得见公仪忱沉睡的微鼾声,见他能好好睡一觉太难得。
徐瑛用帕子替他拭了额上的薄汗,见他嘴唇翕动,凑过去听声音又小又断断续续,徐瑛怕夜里公仪忱口干要水她听不见,干脆坐在脚踏上等着。
刚过三更,徐瑛手搭在膝盖上,脑袋垂着昏昏欲睡,公仪忱却已经醒了,稍歪个头就能看见徐瑛的侧脸,往日里神采飞扬的小将军,此刻窝在他榻前,手里还捏着半干的巾帕。
公仪忱微眯着眼,唇角牵着笑,想起老太公往日都叫她阿照,鬼使神差的唤出了声。
徐瑛耳力好,这熟悉又微弱的一声,徐瑛几乎是骤然抬头,以为是老太公叫她,毫不犹疑的回道,“阿公,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