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刀枪不入还可以保暖,谢九自从穿上就没有一天脱下来过,连睡觉也不例外,废话,出门在外当然要留些自保的手段,谁知道江大小姐的仇家什么时候就来寻仇了,万一殃及她这条小池鱼,就小命不保了。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想到这谢九觉得自己简直是人形肉盾的化身,给小皇帝挡完给大小姐挡,净忙着给人挡刀了,但她也不是完全冲动,毕竟她和圣君的交情可还没到这份儿上,替小皇帝挡刀那是职责所在,小皇帝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干伺候的下人全都得跟着完蛋,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搏。
纵然圣君武艺高强,但毕竟肉体凡胎,这一刀下去焉知还有命在?就算不幸中之大幸捡回一条命,那也得养伤吧,可眼下哪有他养伤的余地?反观自己,身上穿着软甲,等闲兵器伤不到她,就算老天不开眼她不幸挂彩了,慢慢养着便是,反正也有经验了,还能得圣君一份不小的人情,怎么算都不亏,当然,前提是她小命还在的话。
谢九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睁开眼扶着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哪怕被个棍子这么捅一下,也着实不轻,但做好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呢?
江无妄牢牢盯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什么能站起来且看起来毫发无损,自己明明亲眼......
他眼里的惊讶太明显,谢九解开衣襟一角,屈指点了点,为他解惑,“圣君,小的大难不死,全靠它!”
紧绷的肩线松懈下来,江无妄目光由热转凉,忽然就有些生气。
“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即便没有她这一挡,他自问也不会被伤及要害,反倒是她这般,令他乱了阵脚。
展示完,谢九边系扣子边抬头道:“圣君,这个人武功高强,还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看起来不太像和他们一伙儿的……”
此人功夫矫健,出招亦有章法,行止有度,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流寇山匪,他潜藏在流寇中静待时机,只为暗中伏杀。
江无妄眉端笼上一丝阴霾。
“刺杀。”
小垃圾!玩不起!没实力!搞偷袭!
不把这人揪出来她就不是谢九!
思及此,谢九赶紧煽风点火:“宵小鼠辈胆敢暗算您!圣君,此事关乎您的安危,出不得半点差池,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法外!”
江无妄去了衙署连夜侦讯半面将军李弼,他身上未缚绳索,怡然站在牢中,不像是被擒拿的贼匪,倒像是闲庭信步宠辱不惊的江湖闲客。
江无妄看着他淡声道:“李弼。”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斜靠着的人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挑了下一侧的眉毛,敌意与不屑尽显于那上挑的弧度中。
“值得么?”空有一身傲骨,做的却是见不得光的草寇。
李弼闻言‘呸’地一声将嘴里叼着的草吐到墙边,“老子倒是想捞个皇帝做做,没那命不是?”
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面前的人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他的话并不恭敬,甚至称得上大逆不道,江无妄看着他,并不言语。
李弼不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无妄眯眼:“你怎知君就是要杀你?”
“难不成还要放了我?好啊,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好事,我要杀你,你要放我,救苦救难活菩萨!老子出去一定给你上三支香感激你大恩大德!”
三炷香乃是祭奠亡人,江无妄并不理会他话中狂妄,表情不变,看着墙壁上颤动的火苗开口道:“山不让尘,川不辞盈,人生并非只有铤而走险华山一道。”
听出他的弦外音,李弼面露不屑,“沧陵大大小小的官儿,亦官亦盗,上至总督下到衙役无不染指,早就烂透,指望朝廷?”
他突然笑了下,短促又毫无征兆,鄙夷之情不言而喻,他一寸寸抬起头,牢牢盯着江无妄。
“我不认命,更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月光顺着上面的一方孔隙照进来,形成一线笔直的天光,窥不见全貌,只将他的眼神映的冷冽又无羁。
“一,不抢平民,二,不辱妇孺,三,不事私斗。收了龙信护送商队平安出山,一来二去和过往的商队关系竟还不错,两年前二当家李央为救失足稚童折了一条右臂。”
“你怎知我龙山寨规诫?”李弼嘴角不吝的笑逐渐隐没,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暗光。
“人祸天灾,民不入城而入山避之,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足以见龙山寨逢乱世之中仍有一根坚不可摧的桅杆,桅杆虽能渡一舟一船,却渡不尽天下人,但你可以做一座桥,渡千千万万人。”
江无妄凝视了他一会儿,接着将目光转向孱弱的烛灯。
“山河离乱,总有人要逆旅而行,做一个永世见不得光的山匪,还是行走在天光下保卫江河的将士,你自己选。”
心脏就像被一盆冰水泼在了滚烫的烙铁上,呲地一声冒起浓烈的白烟。
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山匪,还是行走在天光下保卫江河的将士。
李弼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