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宫处出来,林挽碧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有了涔涔汗意。这位太子爷实在是不好相处,她与他交谈之时大气都不敢出。同时她又觉得,姚家实在有些异想天开,林挽碧并不认为太子能瞧得上自己。但宁嫔哪里又肯放过她呢。
正这么思量着如何应对的时候,宁嫔已然开口叫住了挽碧:“你倒算运气好的,那么多拜访过皇后娘娘的贵女中,也就属你,都见了殿下两回了,还与他搭上了话。”
林挽碧见宁嫔遣散了下人单独同她说话,心中隐隐不安,便委婉答道:“姨娘,挽碧身份低微,怕是难得太子殿下青眼。”表情不无委屈。
宁嫔轻笑了一声,“你会有办法的。”
林挽碧被拆穿心中所想,怔楞了片刻,她脸上依然维持着故意装出的可怜表情,“宁嫔娘娘,若我办不到又该当如何?”
"你这条命都是姚家的,养了你多年,也该懂得知恩图报了。"
宁嫔眼中的森然被林挽碧尽收眼底,她这是赤裸裸的咸胁了。所谓恩情,她只觉得可笑,这些年她在姚家受尽了白眼,一直隐忍未发,到了这两年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又如何回报?
宁嫔娘娘,您可知年关将至,边防将土们都要回帝部都述职,这些年我虽一直寄养在姚家,也许你们都忘了我还有个爹吧。”林免碧说这话时其实有些心虚,鞭长莫及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所以她不能将话
说死,又道:“选秀一事我会尽力,至于能否办到,那是天意,还望姨娘莫要逼迫。”
见林挽碧话留有余地,宁嫔的态度又缓和了下来,堆上笑脸道:“姨娘也必将尽力,挽碧能嫁给太子,想必林华将军也会高兴万分。”
他会高兴吗?
上一次见林华,已经是一年之前的事了,他才姚府匆匆住了几日,便又奔赴滨海,林挽碧并未与林华交谈过多,只是些客气的寒暄,生疏得很。再早些年的时候,她在苏州随着杨永慎念书,那时候林华也是一年来看她一次,时间并不固定,林华来时总要与杨永慎攀谈许久,与挽碧独处的时候也并不多。父女的情分不深,但林挽碧还是想知道,若知晓她要嫁人了,林华是怎样的反应。
林挽碧瞬间心底怅然,孤立无援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些天在皇官的日子战战兢兢,她难以相象,若是真的嫁给大子,她的曰子比之在姚府,又当如何?但如果此事失败了,姚家人又当如何为难她?年关将至,林挽碧在宫中并未停留多久,终于又回到姚家。
自林挽碧走后,青萝就日日挂念她,今日终于归来,小丫头激动得直掉眼泪。
其实不怪青萝小题大做,林挽碧走时笑着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听者有心,青萝便日日担心林挽碧是否会出什么事。
青萝瞧见她家主子脸色明显不如进宫之前好了,忍不住心疼。
林挽碧安慰她道:“不是说了吗,我肯定会赶在年前最后一场‘群英萃”之前回来的。”说罢,拿手帕轻轻拭去青萝的眼泪。
“群英萃”乃帝都爱好书画的才俊们组织的盛会,目的是为了以作品会友,当然也有不少做书画买卖的商人借着这个由头,将搜集的作品卖一个好价钱,不过质量良莠不齐。
林挽碧感兴趣的事物不多,唯独对绘画写字一事痴迷不已,姚家的小辈们玩乐几乎不带上挽碧,故而林挽碧大把时日都窝在书房里,这样一来还能躲避诸多看不惯她的人。
她能在案前枯坐一日,只为了练好一个字,若是有了灵感作画,可以废寝忘食。故而她虽年纪轻轻,手上便覆盖了厚厚的茧。
至于外出,反正姚家也不管她的死活,常常骂她是野丫头,如此倒是自由了不少,她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娇娇小姐,须得养在深闺无人知。
林挽碧一般都是同青萝 起,偷偷地跑出府去,春日放纸鸢,夏日捉鱼虾,秋日赏枫叶,冬日寻腊梅。或是参加各种各样诸如“群英萃”的书画展,长长见识。
这回的群英萃在帝都最大的画坊云墨阁举行,林挽碧让青萝替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穿了件天青色索服,便携她出了门,临走时青萝又披了件白兔毛领的袍子在林挽碧身上。
这天飘着小雪,林挽碧并未撑伞,雪花零零散散地落在她的边,路上湿滑,她走得小心,路上按挨挤挤好些人,云墨坊的门口十分嘈杂,她低声对青萝道:“为何今日的人比往常多了那么多,青萝你
上前去看看。"
青萝挤到前头去,发觉这些人是站在门口等着领面具,折回来对林挽碧道:“小姐,这云墨坊也忒精了些,这回规定要戴上面具者才能进入,摆明了要赚钱。”林挽碧见青萝拧着的眉头,轻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走吧,去挑两个好看点的。”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林挽碧瞧了一会儿,拿起了一副绘有狐狸图案,边上镶嵌了白色绒毛,只覆盖了上半脸的面具覆在脸上,又让青萝挑了一副。
主仆两人互相调侃了一番,走进了云墨坊。
这一切却被先林挽碧进入一步的玄衣男子尽收眼底,男子旁边立着一位红衣女子,面具严丝合缝地遮盖了他们的脸,完全窥不见任何形容。“哥哥,你在看哪里?”红衣女子低声问道。“没什么。”玄衣男子声音沉沉。
她怎会在此处?
林挽碧甫一进门,感受到了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抬眼瞧见了不远处的男子将头偏到一侧的动作,她细细想想,今日自己的打扮似乎无不妥之处,遂觉得十分疑惑。但等林挽碧再次看向男子站立的地方,早已没了身影。
再度和那男子相逢之时,他已然是独身一人,男子很高,身形挺拔,与周遭谈笑风生的青年们格格不入。
他专注地瞧着眼前的画,小信旋即问他:“公子是否钟情于这幅画,这可是我们松墨坊淘来的宝贝,是杨永慎先生的真迹。”男子并未答话,而是稍微凑近了一些端详,反问道:"玉竹图?"
"公子好眼力,这幅正是。"
林挽碧一听杨永慎的名字,便慢慢凑了过来。
世人皆知杨永慎 北宣名家,从前在帝都做官,被贬黜后鲜少有他的作品流于市上,故物依稀未贵。而这位小值竞然说这是杨永慎的真迹,林挽碧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不知不觉走到了玄衣男子的身边。林挽碧虽然几年未与她那师父见过面,杨永慎的习惯她还是记得十分清楚的,除非是有人重金请他作画,或者是他一时高兴赠与好友,几乎不会主动将自己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