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殿”字还没出口,谢袭容又一个命令追来:“抬头说。说本宫该夸你无畏,还是罚你愚蠢?”
话音好似随手拨乱锦瑟五十弦,铮鸣杳杳。
沈乔笙无措,听话地抬头,心颤着眉眼伏低:“乔笙自作聪明。”
“那就是该罚。”谢袭容并不抬举她。
手心传来丝丝沁意,但见谢袭容指节微移,拇指推动黑棋又灵巧勾回,在她掌心缓慢滑游拨弄。
微凉玉润的触感。
“既要家室和睦,又要匡扶太子,你倒是在太子妃位上如鱼得水。”
仿若盘玩一样物件,沿她掌纹行走描摹。
谢袭容晗笑睨着她不安的脸,浑不经意,“那么究竟有谁,在本宫面前骂过谢冠狼心狗肺呢?”
沈乔笙张口结舌。
同样的佛堂,情急下显露对太子的怨怒,误打误撞被谢袭容放过,可是同样的话,绝不能再说第二次。
无论如何妄议太子都是死罪。谁晓得长公主今天再听到怨怼之言,会不会直接按律办她?
她望进那笑意讥讽的眸,光摇眩生花。
在明目张胆观察他?
谢袭容捕获她的心思,音调骤然沉冷:“想起来了?”
“嘶!”
棋子划过之处,皮肤和玉的质地轻触,筋脉骨骼瞬间被注入沸水般,钻出剧烈的疼痛。
她疼得闭紧眼,下意识蜷缩手心,拢握住谢袭容施罚的手指,试图阻挠力透血肉的痛感。
谁叫她来的不巧,父亲戎马半生,恪守君臣礼义,为女儿豁出老脸求来的婚旨,她岂敢冒风险表露一丝不满?
婚约这块烫手山芋,她轻易不能摆脱,侯府也没资格变卦。
先受着吧,僵持两个颤栗后,她重新展平细嫩的手。
对上长公主清冷的笑眼,她忍痛温让:“那时是乔笙口出狂言了,少年人痴心,赌气吵嘴也是常有的,殿下见笑。”
谢袭容犀利透彻,嘲她:“这点破理由需要编这么久?好没用。”
沈乔笙哽住,弱弱坦诚:“乔笙确实很没用,总想安生一隅,却是处处被欺负打压,害了母亲,如今再要争的话……”
她没说假话,本就不打算干涉权谋,更没想过借刀杀人。
只不过她唯一能信任的上位者,是谢袭容。
大树底下好乘凉,谢袭容很明白她话里想求靠山的意思。
“那就专心辅佐你的未婚夫婿。”
“有了未婚夫…就不能和殿下做朋友吗?”
“本宫对太子之妻没兴趣。”
“殿下若有顾忌,我们瞒着太子就是。”
“……呵。”
谢袭容无语冷笑出声。
再次打量她,板直手掌,眼神满是波光动人的希冀,膝盖支撑不住,连带整个身子抖得左摇右摆。
谢袭容松手,颜色不明地淡侃:“你从头到脚都是东宫赏赐,还说隐瞒过太子与本宫交好,不是吃里扒外?下去。”
原来殿下在意的是这个。
沈乔笙思索,没有即刻起身,而是抬手解开了颈边的系绳。
毛绒披风顺着肩头滑落,堆叠在腿边,紧接着头上珠光宝气的钗饰被她利索拆下,不心疼地和披风丢在一堆,发丝牵扯微乱。
谢袭容冰若寒潭的面色有一寸龟裂:“你在做什么?”
“脱衣裳,脱掉东宫赏的衣裳,望殿下心欢。”她回答着,
指尖纠结腰封的锦扣,素采综裙松散,外衫开敞,露出里面浅云色中衣,贴合纤盈的腰身。
她说要脱衣服讨他开心。
见了鬼了。
谢袭容几乎气笑,无名火闷在胸口,腮颌浮现后槽牙咬紧的肌理。
那头沈乔笙已把腰封摘下,出门前贴身带好的经文随之露出。
她捧起来,抚平上面褶皱递去:“对了,我特意带来《圆觉经》想献给殿下。”
经卷由黄帛仔细捆扎,明晃晃的,被她纤白的手举起。
上头泛出片缕的禅香,一闻便知布料浸过优昙夜露,再以蓬莱松枝薰干,工艺简单,却费时耗力,可见珍重。
谢袭容皱眉,眼锋剐上她层层细裹仍不及一握的腰。
她衣衫不整捧着经书的样子,真刺眼。
还有她轻轻瑟缩的肩骨,体态如此单薄柔软,玉样的纤白脖颈弯出一个脆弱弧度,身量线条如此具有韧性。
都刺眼。
“早时太后娘娘生辰,乔笙带来的经文不慎落地脏了,恐对神佛不敬,归家后日夜重新誊写,”
她跪坐棋盘上,丝毫不为衣衫凌乱所困窘,笑吟吟仰视长公主,分外坚持诚恳,
“再拜殿下,请准允乔笙敬上,沾一段福泽。”
在摇曳光影下她看起来宛如不怕事的幼鹿。
说要敬神佛,也要敬长公主,唯独把自己作为信徒,抱以虔诚。
谢袭容垂眸信手拿走誊抄录,没兴趣打开。
倏尔,一抹澄黄似蝴蝶飞过她脸侧。
布帛卷携纸沓,不留情地丢掷向远处。
扔了?
沈乔笙不解,追随经文抛出的轨迹扭过头去,还来不及看清它掉落的姿态,下巴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捏攥,强硬地掰回,与谢袭容直直对视。
瞧见长公主盯着她不说话,沈乔笙咽了咽干涩的喉头:“……殿下不喜欢我抄的经吗?”
“不喜欢,本宫只读人皮刺的梵文。”
指腹摩挲她耳垂下软嫩的皮肉,谢袭容嗓音沉喑,“你看过人皮书么?像你这般瘦小,整张剥下来只够写个序。”
气氛不断压低,压得人透不过气。
沈乔笙勉强笑笑:“殿下别吓唬我了。”
“人皮若是留存得当,百年后仍可以保持弹润,没见过?那本宫做一片给你,”他将她故作镇定的表情尽收眼底,字字折磨她的心防,
“就用,这里。”
手指划过她脖颈,那里紧张喘气时,动脉里起伏急促。
身子僵住了。
呼吸也停顿了呢。
她就是个精致的机扩人偶,只要稍微捏一捏某个关节,就会给出有趣的反应。
他自然是恶劣的,只想在丢掉前拆开娃娃的胳膊腿儿,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
从发丝到脚趾,一寸寸拆散。
粉身碎骨的残破,才够顺眼。
在沈乔笙还在胆寒时,谢袭容已经压下心头那点破坏欲,靠坐回原位:“算了,滚吧。”
十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