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白花花的银子声,沈念听得肉疼。
仅这一年,他们竟然在顾家身上砸了这么多钱,足够养活十个庄子。
“小姐,我们竟在那家人身上花了这么多!”芙蓉惊得合不上嘴,转头又是一阵难受,“可是咱们若是真跟顾家退了亲,那这些钱岂不都是白花了吗?”
沈念声音淡淡,“既是如此,才更应该及时止损,我若是真嫁去了顾家,我们只会搭进去更多,到时候,搭进去的恐怕就不止是银钱了。”
想起上辈子,沈念搭进去的,除了她的性命,还有舅舅全家人的性命。
想到此,沈念心口仿若被钝刀一遍遍凌迟。
这些钱,这些仇,沈念都会一笔一笔地拿回来,还回去。
芙蓉小脸哭得皱皱巴巴,“小姐,可是舅老爷那边该如何,他不会同意你退亲的。”
沈念眸色微敛,芙蓉的话说得没错。
若是她咬死要退亲,实在太难,毕竟顾长安意图娶妓为妻这件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未做成。
恐怕又会如同前世一般,被顾家人给死死按住。
如此,沈念若是强行悔婚,便算不上是顾家人的错,无故悔婚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一个女子恐难再立足,连舅舅和舅母的脸面也难存。
沈念总不能去告诉四方,十年之后,顾长安会谋财害命,戕害蒋家全家,她才执意要退婚。
怕是会被旁人当成是失心疯。
沈念略微思索,看向王管家,“王伯,有件事我想托你去办,今日必得办成。”
王管家是沈父沈母留下的忠仆,对沈家忠心耿耿,他办事最为稳妥,沈念很是信得过。
她既然要跟顾家退亲,那便得退得干干净净,让外人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刚才安排好了一切,沈念坐在妆台前抚眉深思,舅母那边突然着人来叫。
“小姐,夫人说顾家那边来人了,叫您去见。”
沈念没想到顾家人今日会过来,微敛蛾眉,“既然舅母唤我,那便去一趟。”
赤日炎炎,微风掠过树梢。
待沈念到了正厅,里头顾家人正在跟舅母说笑,气氛一片热络和气。
见到沈念过来,顾家老夫人更是含笑招呼,“念念来了,来来,来祖母身边,许久没见了,我们祖孙二人得好好亲热亲热。”
这般地语气熟稔,倒像真是沈念的亲祖母一般。
前世,沈念嫁到顾家,最先变脸的,便是这位佛口蛇心的老夫人。
与顾老夫人一同来的,还有顾长安的母亲,大伯母和二伯母,四伯母,甚至顾长安的长兄和长嫂,也过来了。
一大家子来了大半,倒是顾长安并没有过来。
也好。
沈念也怕再见到那张牲畜一样的脸,会忍不住将他生吞活剥。
顾家的人丁并不稀薄,越是穷,越是使着劲地要生。
生来生去,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却找不出一个能拿事的,得靠要饭才能勉强糊口。
前些年穷得叮当响,光是饿死的,都有一大半。
顾长安父亲早亡,兄长也不慎有用,顾长安也是个草包性子,除了有些文采,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不然当年也不会为了读书使钱,哄骗青梅宋雪芙卖身青楼给自己交学费。
这一家老老幼幼,没有一个中用的,若不是靠蒋家和沈念的银钱帮扶着,怕是剩下的这些个也活不长久。
如今看这一大家子人,各个穿着体面,绫罗满身,猛一看,倒像是世袭侯门一般了。
沈念朝众位一一问了安,将眼前这些人熟悉无比的面孔再重新看过。
前世,这些人是如何折辱她的,沈念绝不会忘。
“这孩子,眼看着真不像是商户人家能养出的女儿,看这知书达理的模样,像我家养得亲闺女一样,哪像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说话的是顾长安的母亲,林氏,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刺耳,一点掩饰也没有。
沈念淡淡笑着,并没有回应。
跳梁小丑,犯不着生气。
说出的话无人回应,冷了场,林氏有些坐不住,脸上一寒,待瞥到顾老夫人的眼色,又生生收敛了表情。
“孩子,今日我们过来,是要跟你说个大喜事的,你祖母找人去算过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大好的日子,你和长安就定在那日完婚吧。”
“聘礼今日我也都带来了。”
林氏说着,便从手腕上脱下个银镯子塞给沈念。
沈念不动声色,避开了林氏递过来的镯子。
方才沈念不接她的话,已经让她不舒服了。
现在连她亲手递过去的镯子,沈念也不似她想象地那般感恩戴德地接下,林氏面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
她的声音有些尖刻,“长辈给你送礼,哪有不收的道理!”
气氛顿时尴尬。
沈家老太太赶紧瞪了林氏一眼,跟着打起圆场,“念念这是高兴过了头,快听祖母的话,莫再害羞了,把镯子收下吧,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座上的舅母谢氏听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生气着急。
为何她外甥女成亲的日子会这般草率地定下,顾家甚至都没有与她和老爷商量,就这样私自定下来了?
还有那个破镯子又是个什么玩意?
这就是顾家下的聘礼吗?
蒋家府中下人养的狗平日带着的都是足金镶玉的项圈。
顾家拿出这么个破镯子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侮辱她的外甥女吗?
纵使谢氏此刻心里已经满是疑惑,也强撑着好脸赔笑,“念念如今年岁还小,我和老爷还想让她留在府中多陪我们几年,这婚事还是往后延一延吧。”
林氏有些着急,“什么年岁还小?念念都满十六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我家的大丫头可是刚满十三就被我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