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厌恶的眼神盯着她。
她扭头跑了两步,见没有被追来又强作镇定停下脚步,回头还是看着女人。
她没有任何称呼,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像幼时那样发抖,甚至没有像自己假想过的那样恨了。好似在这很多年以后,那些以为自己永远过不去的坎就这样慢慢消弭了。
她站在了原处,胳膊上由于紧张而支起的鸡皮疙瘩也消下去了。
她身后是熟悉的学校,有每天会和自己热情打招呼的保安叔叔,她有家可以回去,有人教自己该怎么面对一切。
她没有说话,曾经被烟头按灭在手臂上锋利的痛楚也没那么清楚了。
女人也没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摸到火机又兴致缺缺丢了回去。
有了那种熟悉的蔑视的神色,“长挺大了。”
她没有吱声。
“他倒是把你养得挺好。”女人嗤笑着神色有点落寞,“没看出来。”
她还是没应答。
女人自顾自道,“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生活。过阵子搬走了,来看看。”
她不觉得女人需要看什么,也不觉得可能会被女人触动到。
她不知道此时她的眼中有了他惯有的淡漠。
她那样淡漠的看着女人,很快女人又嗤了一声,“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反正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那又怎样?”
她没有再听女人的话。
大概这世间的确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那样的好依然是真真切切的,是住院时抱着她在走廊上慢慢踱步的细语,也是每次带她去整形科咨询去疤的不厌其烦。
他有时候会对那些不解的人笑,“哪有小朋友不爱漂亮的,有机会自然要把这些去掉。”
她那些疤痕,那些苦楚的记忆,随着逐渐淡去的痕迹慢慢地被带走了。
她也猜想过。
他经历过很多次手术,对这些,想来也是很在意的。
六、
人自然都是不完美的。
他也不曾例外。
他并不是很多作文中描写的那样伟岸如山。
他要更稚嫩些,只是一个比她要稍大的孩子与她一起长大,又试图给她一个没有风雨的世界。
她十多岁的时候,他骨折进了医院,将要进行的手术很棘手。
他和往常一样用她能听懂的话跟她抱歉又需要因此在学校的宿舍寄宿。语气里是惯常的平淡,她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常有的不甘。
他并没有那么强大,她能感受到他对于这样结果的失望与低落。尽管如此,他又比谁都将她的世界支撑得密不透风。
后来他受到的限制就更多了,不能走太久,也不能再坐太久,漫长也艰难的复健。
已经悄然到来的敏感也多思的青春期让她不由得设身处地的想着,“人究竟应该怎么去面对注定在慢慢失去的自由与健康?”
他应该也没有完美的答案。
他推迟过已经约好的复健时间,百无聊赖让她们陪他一同去看了电影,然后散场后慢慢走回家。
他用拐的时间更多了。
他并没有过多负气抱怨过什么,偶尔不得不久坐而又溃破出的疮口在他到底有些不耐烦的护理中被敷贴贴得歪歪扭扭。
她很庆幸虞老师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她偶然间见过他趴在床上,额头抵在蹲在地上的虞老师额上,说了几句累。
她做不了他情绪的出口,那些苦闷也不情愿的事,她庆幸他找到了愿意倾诉的人。
七、
他后来见过那个女人,剪短的头发由于自来卷乱糟糟的炸着,手上拿着一束新鲜的菊花,眼中的疲惫很明显。
墓园里很安静。
他站在哥哥被雨水侵蚀出一些痕迹的墓碑前静静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女人走过来放下菊花,看着他许久才嗫嚅道,“他孩子现在怎么样?”
“挺好。”
她就离开了。
他将菊花插在了一旁,慢慢顺着来时的路也走回去了。
恨意浓烈,爱意浓烈,都无法再多一言。
他后来听她说了在校外见到了女人。
他问,“还怕她么?”
“不怕了。”
“恨她么?”
她摇头。
他没再说什么。
他们在这一年最冷的一天听说了女人的死讯。
她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