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丑时,繁花楼才渐渐安静下来。
天月门的归元丹果然有奇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渐觉四肢发热,身体也不再吃力虚浮。
苏玉卿说的没错,这副凡人身躯确有仙骨,只是需要疏通灵脉。
灵脉一旦被疏通,她便能引气入体,开始筑基修行。
今晚月光大好,羿宁吃力地走到窗边,任由那几道漏进来的月光打在身上。皎洁月光富有天地灵气,可唤醒体内仙灵,助她疏通灵脉。
然则半个时辰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感受到天地灵气给予的舒爽感觉。
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如今她已然不是天生灵体了。
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千年前自己教叶时宣修行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小豆丁,整日跟在她身后师尊师尊地叫,总是缠着她,让她教他修行。
那时她还是天生灵体,只需吸取天地灵气便可修行,她以为他同她一样,于是每日带他去感受天地灵气。
没想到日子久了,她修为大涨,而他甚至连修行的门都没摸到。
是以那段时日,眼见着同门师兄弟一个个都筑基成功,而他日渐长大却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整个人变得阴阴沉沉的。
也不知后来他是怎么学习修行的,她只知道,他失踪前一晚去见她时,已经筑基成功了。
那时正值道德仙尊羽化,司徒勤做了不周山掌门,而她也值初入金丹期时。
后山锁妖塔与神火池不知怎的在此时双双异动,司徒勤以护佑苍生之名下令封山,并将她软禁了起来。
那晚叶时宣来见她时,她正躺在床榻上,因着饮食原因,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她只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被迫清醒了几息的视线中,她看见他边帮她抹去指尖残血,边对她说了句:师尊对不住。
这五个字,该是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了。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了。
就连她成婚、开启万劫不复大阵,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见他露过面。
不用说,他定是知道她是绝世炉鼎,取了她的血去修炼了!
呵,如今这畜生竟还有脸待在不周山?
关于司徒勤,她只恨自己识人不清信错人,可关于叶时宣,她从来没有这般失望与气愤过,他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为何也要如此欺骗她?甚至背叛她?
她越想越气!
可恨她如今一介凡人,莫不然,她真想立刻上不周山清理门户!
突然,窗外闪过一条黑影,她警觉地眯了眯眼,迅速转身躲到了屏风后头。
这黑影的速度与周身气息,不似普通凡人,亦不像是修仙者。
她双眉紧蹙,屏住呼吸,观察着屋子里的任何异动。
下一刻,漏着月光的窗缝中,飘进来一股淡淡的黑雾,只眨眼功夫,那黑雾落地后便迅速化作一个人形。
羿宁心里一惊,芸儿断气前的记忆霎时间涌入她的脑海中,眼前屋子里站着的,正是当日吸取芸儿精|气的妖物。
没想到,这东西竟还敢寻回来!
“哎呀小美人!又找到你了!”
眼前突然出现的黑影吓了她一跳。
这屋子不大,且里头只有她这么一个活人,这东西迟早会找到她,只是她没想到,竟这么快。
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她看不清这妖物的样子,但从声音看,他是个男子。
倘若在五百年前,眼前这么一个小杂碎,不过是她弹指间便能解决的,可如今她是个没有任何修为,且身体虚弱的凡人。
眼下她能做的,只有示弱。
她暗自咬牙,做出极其害怕却虚弱又柔弱的样子,轻轻搭在屏风上,学着楼里其他姑娘的样子。
“公子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奴家都要休息了呢……”
黑影对她的反应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但依旧嗤笑一声,一把揽过她的肩,“才几日不见,小美人愈发迷人了。”
“哎哟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涌入羿宁的鼻腔,她蹙了蹙眉,趁机搭上他的腰,试图摸索着寻出他的弱点。
碰到他脊柱三寸时,她神色顿凝。
此处有浊气流动,半数属妖半数属人。
他竟还是个活人!
既是活人,那便好对付了。
纤纤玉手被一只大手包裹住,她顺势倒了过去,“那公子可要温柔些……”
“不急。”他道,“待本公子带你去个地方。”
下一刻,她腰间一紧,不过眨眼功夫,便被带到了一处满目亭台楼阁的院子里。
她百年前来过凡间,那时凡间的院子大气磅礴,一眼便可望尽,虽庭院中也植有花草树木,但每一处都十分有章法。
眼前这院子却很是不同,院中灯火通明,虽也植了些有章法可循的花草树木与山林溪流,但一眼望去,无论是花坛中假山下,还是小径旁池塘边,全都种的牡丹。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乍一眼看,这里倒像是牡丹园里裹了个院子。
面前是一处飞檐迭起的水榭,那男人放下她后便径自走了进去,丝毫不担心她会逃跑。
她双手环胸,静静地听着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慢?”
男子答道:“属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还请小姐恕罪。”
女子冷哼一声,“人呢?”
“已经给公子送去了。”
女子似乎这才消了气,“办得不错。”
羿宁百无聊赖,开始观察周围,下一刻,一个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女子穿的一身锦袍,披着一件精致的牡丹披帛,长长的乌发被一枚金色的牡丹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看上去慵懒,却富贵。
她高傲地走到羿宁面前,见她毫无惊慌之色,微微挑起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起来。
“又见面了,芸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