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谣言四起,都传言闵中请到了嗜血如狂的剑客,欺负闵家的那些人惶惶不安,更有一些胆小的,把曾经抢闵家的钱财偷偷还回去。
县尹的手下董厚,因居住在城中,擒他就困难些,何况谣言已传至董厚耳里,听说他花高价请到一个壮汉做贴身护卫。韩维想要抓他看来不是很容易。
不便示人的事情往往都在后半夜进行,那时狗都睡了。以往跟着师父外出时都在半夜蹲守侦查,万物俱寂,天地间仅他一个清醒的人,哦不对,师父也精明的像个做贼的。
韩维抓董厚是在闵中找来的第八日,也是在后半夜动手。秋日的星辰很稀疏,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他悄悄翻入院墙内,贴着墙沿摸索到董厚房前。他白日装作卖腌菜的小贩早把董厚的家摸清。
廊下有团黑影,呼声如雷,韩维猜到是董厚高价请来的壮汉,这会确实是睡觉时辰,不禁觉得好笑:“找这样的瞌睡虫做护卫,真是有意思。”
新露头角稍显稚气的韩维确实小看了这个汉子。
自韩维翻身进了院内,壮汉就察觉有人靠近,只装睡引那人过来。
韩维刚踩上门廊,一阵冷风嗖的从耳边撞来,他侧身躲过这一刀迅速后翻。只见壮汉敏捷的跳起来,迎面斩下第二刀,口中大叫:“入室的蟊贼,今日砍死你,明日就将你的头挂在城门口警示。”
壮汉的刀在星辉下泛着寒光,对着韩维又劈下几刀。
看来此人是以强壮的体魄震慑人,刀耍的实在一般。韩维以剑回挡,将对方的力气弹了回去。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真正的对手,以往师父只让他放哨从不许动手,心里不止是激动,还有几分怯意。
壮汉的力气果真了得,那把大刀甩的嗖嗖生风,韩维与之对打几招忽有暂且离开此地的想法,转念一想,平日里常在师父面前夸口能单独行动,第一个对手就落荒而逃岂不让他笑话。
韩维身手轻盈,纵身一跃,左手抓住廊上的横梁,借着横梁的缓冲一脚踢中对方的脖子,痛的汉子连连后退倚在墙上。
屋内人听见打斗声纷纷点起了灯。
韩维不等壮汉从墙边站起,一拳将他击晕,道:“我不想取你性命,你也别阻了我。”
他执剑闯进屋里,董厚已吓的六神无主,战战兢兢道:“你是替闵中做事的?他出的价,我双倍给你。”
韩维怒道:“我是替被你搜刮了钱财的百姓做事,也是为闵中打抱不平来了。他只是个布匹商贩,祖辈定居此处几十载,他要修葺房舍,邻里间阻挠不准他建,你这做官的不但不调解,反而放任同姓家族作恶,拿闵中钱财却又不为他做主,你的包庇致使他全家死了大半,你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韩维本想将他擒拿至渔舍,似那赌徒一样,却听见门外有人围拢过来。
董厚害怕脖子上的剑,慌慌张张地解释:“闵中不是我们本地人,董姓家族排挤他,我做左尹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韩维大怒道:“如何没有办法,闹事的一并抓起来,他们还敢与官府为敌不成,是你们的包庇才使他们成了目无法纪的歹人。”
董厚余光瞄到门外有人过来,慌忙大喊道:“救命,救命,杀人了!”也顾不得颈上的刀甩开袖子就要跑,韩维眼疾手快,没等他跨出房门,从背后一剑将董厚的胸膛穿透。
他盯着扶门缓缓倒下的董厚,双手哆嗦不停,“他死在我手中?我杀了人了?”
举着火把的人围在门前,看见地上董厚的尸体却无一人敢上前。
韩维觉得双腿有千斤之重,面无表情走至董厚跟前,拔了剑对围观的众人道:“当年有谁欺侮过闵中的,站出来,今日把这账一并算了。”
众人暗想:果然如传言一样,闵中请的是个冷血杀手。胆战心惊纷纷让出一条道儿让他离去。
韩维拖着剑,心乱如麻、魂不守舍,糊里糊涂上了马往渔舍处寻师父去。
打马在暗夜中跑了许久,记不清自己走的哪条道,看见渔舍时跳下马,打了个趔趄,站稳脚跟后方想起剑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去,忙跑到河边胡乱的把剑洗一通。
师父站在他背后,问:“柏崖,你开剑了?”
韩维沉沉的回应道:“是,师父。”他掀起衣摆将剑上的水擦干,道:“我把董厚杀了,他躺在我脚边。”
师父问:“你觉得他死不足惜,还是罪不至死?”
他犹豫片刻,回答道:“他死不足惜。师父,我困扰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一条命就这么轻易的死在我的剑下,我于心难安。”
师父道:“董厚若是被旁人杀死,你会叫好吗?”
“会。”
“你这么做,深受董厚所害的人也会为你叫好。”
韩维默默点头。
进了渔舍,韩维见闵中提着董三血淋淋的人头。
闵中一见韩维,慌忙拜谢道:“少侠,闵中在此谢过你了。这些都他们悄悄送还回来的东西,算作报酬全给你,对我来说已是无用之物。”
韩维接过闵中丢来的沉甸甸一袋财物,道:“董厚已被我杀了。”住了住又道:“杀你儿子的那个少年,我放过他了。”
闵中问:“因为他成了疯子?”
“他受人蛊惑犯下大错,已经为此事付出代价成了废人,你就放过他。”
闵中呵呵笑道:“够了,已经够了。”
闵中拎着那颗人头缓缓离开渔舍。东方渐渐露白。
韩维问:“师父,闵中会自戕?我们不阻拦?”
师父道:“他的意愿已经达到,活着没有死更让他开心。”
“他还有个女儿,难道也不留恋?”
“天快亮了,我们也赶紧走吧。”
天明之后,此地县尹贴了布告,悬赏杀董厚和董村赌徒的凶手。那晚许多人看见的剑客明明是一张俊秀稚气的少年的脸,布告上画的却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或许是董厚不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