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眼神平静,看了她几秒,缓缓地偏开,转到窗外,盯着树影。
“那个,谢谢。”
车里的气氛很凝固,连音乐都没有。
江莺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听起来黏黏糊糊。
李北坐直,帽檐滑下来,暗色里的声音混着石子吝色的滚了滚:“不客气。”
江莺抿紧唇,移开视线,反复想了想许霓的行事作风,现在看见了李北,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反正马上就结束了,没必要再来一个人跳海,说:“下次遇见,别管我了。”
李北舌尖顶了一下左颊,无波动的回了个:“哦。”
江莺扭头看他,只能看见一个帽檐,解释到:“我马上就高考了,会很快脱离他们,所以你不必因为我跟他们扯上关系,对你不好,陈年他们打人很凶,又是个睚眦必报的类型。”
李北懒散的偏头,眼皮掀开,微斜着看她,漆黑的瞳孔比夜还浓茶。
一声轻呵,又冷又劣。
“好好学习吧。”
江莺的耳畔上落下这句话,有一点丢人的感觉,被同学霸凌,被不太熟的室友救了。对方没有追问她前因后果,没有任何的探索欲,已经是很好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莺有些鼻酸,眼睛发烫,慌乱地看向车外边。
李北沉默了一会儿,伸手从江莺的书包侧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单手撑开封口,拿出一张递过去。
江莺颤了一下,接过来,闷声说:“谢谢。”
出租车停在距离“江北殡仪馆”二三十米的位置,司机看了一眼四周,幽暗阴森的林间,有些发冷,扔下一句:五十五,就催促快点结账。
江莺掏出手机刚开始扫码,比她快的是一只修长冷白的手,衔着一张红色的一百。
司机接过,从油腻的钱包里掏出四十五递过去,等他们下去,就迫不及待的离开。
秋风阵阵,树叶交缠。
江莺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听着熟悉的吱扭声,滚轮压过石子的磕蹦感,才觉得有点安定,伸手摁开墙上的灯,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李北惯性躲了一下,没能躲掉。
院子的老槐树的枝叶摇得厉害,黑子听到江莺的脚步声小小的呜咽几声,撇几眼存在感极强的少年委屈的趴在窝里。
江莺不明所以地看它一眼,白嫩的小脸泛起疑惑,窥一眼李北,想不通怎么回事,只能走上台阶,安抚地拍拍黑子的脑袋。
“乖乖,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黑子乖顺地舔了舔她的手,一点都不愿意看李北。
李北抬眸,黑沉的瞳孔投向摸着狗耳朵的手,纤细白皙,脆弱美丽,片刻,无声地跨上台阶走进大厅,并未直接回房间,而是站在二楼的窗前,垂着眼看疏影婆娑下的女孩儿。
蹲在地上,小小的一个,乌黑乖顺的马尾垂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扫来扫去,最后顺着右肩落下去。
确认周围没人了,江莺背着光,眼尾慢慢有些红,手指轻轻地摸着黑子的耳朵,泪珠安静的掉出眼眶,直直地砸在地面,与尘土融合成个小球,慢慢浸湿一片。
不是特别想哭,只是忍不住。
所有的一切一如既往的灰色,就像是四年前,父母离世的那一刻。
江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想起奶奶在世的时候常念的话,她说:“人活一辈子,不会一直顺遂平安,总是会遇到一些失意的事情,但不要因为任何事,停下你该走的道路,不要让任何人妨碍你的人生。”
奶奶离世的那天,对江莺说:“人啊,有时候得学会忍让和平静,忍过去,天就会明堂。”
会明堂的吧。
江莺把人生中美好的事情都过一遍,才平静下来,用指尖撇掉眼尾的泪痕,手背擦净睫毛上沾染的水汽,端起黑子的狗碗走进厨房,打算给人和狗都做点吃的。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江莺对着冰箱上那个模糊的影子,弯着唇笑了笑,鼓励式的连续深呼吸三次,驱赶坏情绪,细白的手握住冰箱门把打开,今天就做一碗妈妈牌的鸡丝拌面吧。
李北站下二楼的窗口没动,裤兜里手机震动几下,来了条短信。
「你把你奶的退休金藏哪了?」
看完短信内容,李北一丝情绪都没有,点开手机号扔进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