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惜雪在月雨搀扶下,踏上去京兆府的马车。
踏上车辕的一瞬,她的目光扫过正拍着马头的车夫董大。
她在忠庆王府已有段日子,也只见过这董大两回,每次还都是董致远从外归来时。
“董大人也真是,非要将他的马车借给我。我只是去京兆府,又不远,走去就是了。”惜雪轻声开口,朝月雨使了个眼色。
“这是女娘赏你的!”月雨递了一包银子给董大,“还不快谢赏?”
董大连连摇手,啊呀呀说了半日,什么都听不清。
竟是个哑巴!
惜雪坐在马车中,看着董大赶车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霍野想要撬开哑巴的嘴,这根本不可能。
而这董大是原本就是哑巴,还是后来才哑的?
不知觉中,马车已停靠在京兆府门口。
“女娘,宋平言状告甄珍儿,为何传唤您?”月雨愤愤。
“侯爷想让我看一场好戏。”话音一顿,看到人群中的梧桐,她轻声问,“身契可拿出来了?”
“全部都拿到了。”
惜雪看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好嫡姐,她虽跪在堂下,但神态优雅,指尖还新涂了蔻丹,袅袅娜娜的样儿,好生娇弱。
只不过,今日她没那么容易走出这京兆府了。
霍野今日穿了官服,和他往日玄色长袍不同,官帽一戴,神色肃穆,竟生出几分清隽的……
“咦,都察院的人怎么也来了?”看到坐在下首的刘明达,惜雪眉心微皱。
都察院是来捧场的,还是来挑刺的?
这朝堂,似乎越发有意思了……
惊堂木拍响,四下肃穆,无人敢喧闹。
宋平言被带了出来,一身囚服,脸上惨白,跪在堂下。
人群中有人认出他,轻淬了一口。
祸害小女娘的玩意儿。
“草民宋平言,状告太傅府甄珍儿。”他目光盯向一旁的甄珍儿,双眼冒火,“她买凶杀人,谋害他人性命。请大人查明真相,为草民做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看甄娘子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怎么会买凶杀人?”
“我看,这个姓宋的,分明就是想讹诈小女娘!见讹诈不成,就想毁了名声!”
“真是丧天良啊,我听说这姓宋的,哄骗了不少小女娘,李家那小女娘还因为他,差点抹了脖子!他还有脸诬陷别人……”
惜雪看了眼,都是甄家的家奴,今日穿着百姓衣衫,混在人群中。
衙役“威武”声起,再没人敢说话。
“你可有证据?”
霍野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刘明达。
人是他去请的。
都察院想隔岸观火,那他就让他引火烧身!
宋平言摇了摇头。
甄珍儿和袁氏交换了一个得意眼神。
她瞥了一眼躲在人群中的婢女梧桐,见她白着一张脸眼神慌乱躲闪,瑟瑟缩缩的,上不得台面。
梧桐全家都被她死死拿捏在手里,那些地痞流氓都逃到其他县去了。
证据?哪里来的证据?
“大人,”甄珍儿抚了抚鬓角,双眼灼灼盯着他,扬声开口,“民女要告。”
这几日她想过了。
霍野出生陇西,那地方民风彪悍,他平时见到的都是泼辣爽利的女娘,自然也会喜欢这种。
她今日索性也泼辣一回,定能将他的目光,牢牢锁死在自己身上,将狼崽子看看她的风采……
眼见霍野不说话,她挺起胸膛,晃了晃,娇喝一声:“大人,民女告宋平言恶意中伤,毁人名节。论罪要将其杖责三十大板,发配充军!”
宋平言狠狠瞪了过去。
甄珍儿却不看他,目光灼灼地盯在霍野面上。
刘明达看着,摸了摸下颚的胡须。
他原本是想让霍野得罪太傅府,可现在看,这甄家的小女娘竟还上杆子要哈上去。
如若弄巧成拙,那那边可如何交代?
“草民和甄珍儿关系非比寻常,早就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她因嫉妒才会恼羞成怒。”
他虽然没证据,可他有的是其他法子。
“你胡说!”甄珍儿慌了,“谁和你情投意合?谁和你私定终身?”
“那你大腿根部是不是有一颗红色小痣?”
围观百姓全都惊住了。
这等隐秘之事,一个外男,怎么会知道?
袁氏的脸皮险些挂不住。
围观这些人不说话,可一道道的目光能戳死她!
她暗中拉了拉甄珍儿的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
甄珍儿瞬间就明白。
“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娘,怎么能受此侮辱?今日我就以死明志!”她挣扎着爬起,朝着案桌角就要撞上去。
“我的心肝肉啊,你可是我太傅府的女娘啊。我家翁兢兢业业了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老了,自己的孙女还要受这侮辱!”
“京兆府素来都最是公平,怎么今日竟也这么黑白不分?我这个做娘亲的,今日就是拼着死,也要将实话说出来!”袁氏哭喊起来,一把扯住了甄珍儿,抱着她痛哭起来。
霍野蓦然皱眉。
这袁氏三言两句,竟指责他苛待老臣,又含沙射影说判案不公。
如若她有什么,也都是京兆府徇私报复。
真是一张利嘴!
刘明达深深看了袁氏一眼。
这个甄家的当家主母不简单啊。
“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这宋平言是我远方侄儿,我见他可怜就多照拂了些,他素日里就和盼儿走得近,最听盼儿的话了,两人还曾携手出游。”
“她毕竟不是我生的,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能多说什么。但许是我管得严,珍儿素来守规矩,因此和宋平言并不亲近。即使在花园里碰到了,也就点个头并没有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