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崇衡步履匆匆而至。
他向来端方,就连走路都要端着架子,可今日,他脚步之间竟有些踉跄。
霍野和刘伯达起身,彼此见过礼。
“大父,您是来救我的,是不是?我就知道您最疼珍儿了。”
见了来人,甄珍儿眼眸瞬间亮了,他抱住甄崇衡的腿,哀哀求着,“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都是宋平言这混账东西诬陷了孙女!”
“真的?”甄崇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甄珍儿被他眼眸中的那片深冷阴寒吓住了。
她可从没有见大父这等神色。
甄崇衡见她瑟缩着后退,他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惜雪。
第一次认真看清他另一个孙女的容貌。
“霍侯、刘大人,府中琐事竟惊扰到京兆府和都察院,老夫实在无言以对。”
话语中添了几分酸楚,“宋郎君说我这不成器的孙女买凶杀人,老夫听后,觉得并没有实证。”
惜雪微微皱眉。
怎么?这小老儿想为甄珍儿开脱?
如若如此,那就不要怪她后面行事了……
“大父,大父,我就知道你最是明事理。珍儿是您看着长大的,珍儿怎会做这样的事?”甄珍儿顿时喜出望外,袁氏在边上也松了口气。
既然有甄崇衡做保,那今日之事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但是,”甄崇衡看清这对母女眼中的算计,愈发觉得面目可憎,他声音陡然高扬,“但甄珍儿和宋郎君有所牵扯,确是事实。”
“甄珍儿身为女娘,品行不端。待老夫带回府中,定好生看管。”
甄珍儿眼眸瞬间睁大,她哭着嚷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什么品行不端,我怎么可能?”
惜雪心中冷笑。
甄崇衡这一句“品行不端”,几乎就断了甄珍儿的前程。
今后,她还如何以名门贵女自称?还如何和其他女娘攀比?
“家翁,你怎能这样说?”袁氏也开了口,可当触及甄崇衡那双锐利而寒冷的眼眸,闭上了嘴。
“平日里,是我对你们太过娇宠,我自己又懒得管府中闲事,这才让你胆子越发大了。”
“袁氏,不要以为之远不在了,甄府就容你放肆!”
袁氏听说甄崇衡竟说到了她的亡夫,一股不详的预兆袭上心头。
甄崇衡显然气到了,气息都急了起来,但他毕竟混迹朝堂多年,修养气度自是不凡。待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以往平静,“至于珍儿推盼儿落水之事。”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惜雪,“盼儿,你怎么说?”
他的目光中满是殷殷期待。
惜雪自然能看明白。
现在甄家的体面已被甄珍儿撕得稀烂,但如若她能宽宏大量,那也能说明甄家还是有家教规矩的。
可是,他只想顾着甄家的体面。
从未见过她这个女娘受过的委屈!
这么多年,甄家从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让她让?
她想起了原主曾受的委屈和伤痛,想起了冰冷的洹河水,想起了那无休无止的黑暗。
她冷冷对上甄崇衡的眼眸,沉声问道:“大父,我也是你孙女。这事儿如何定,孙女相信您心中自有评断。”
“那既然如此,这事就是家事……”甄崇衡朗声开口。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惜雪已截住他的话头:“偏袒自古有之,孙女明白。可不能偏得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更不能偏得罔顾性命,黑白不分!”
“您顾惜甄家的体面,可甄家的体面从来不是靠我让出来的!”
甄崇衡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没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两朝老臣,竟被自己的亲孙女训了一顿。
可这一字字一句句,狠狠戳到他心上,半分辩解不了。
刘伯达抽了一口冷气。
这小女孩,好胆色!
他偷偷朝上看去,不经意间,发现霍野唇角微微上扬。
只觉心中“咯噔”一声,他睁大眼睛还想细看,可霍野已恢复往日的冷漠,哪还见半分笑意?
刘伯达心中猛然一动,想起霍野和甄府联姻之事。
这么厉害的小女娘,如果真的嫁给霍野,那局面就难控制了。
不行!
这婚事不能成!
“老夫也曾做过都察史,依大雍律法,妄图谋害人命但未致人死者,将被处以二十笞刑。”
他转眸看向刘伯达,“刘大人,不知老夫可有记错?”
“太傅所言甚是。”
笞刑有轻有重,甄崇衡选了最少的二十板子。
“待行完刑,老夫再行将她带回府。”说罢,他转身离去。
“你不能不管我,你怎么能不管我?”甄珍儿看两个彪悍的衙役走来,想要抱住甄崇衡的腿却落了空。
恐惧袭上心头,她再没了往日的娇媚,抓挠着要来抓她的衙役,撕心裂肺叫起来:“阿母,你快救救我!我不要,我不……”
袁氏想伸手来挡,却被衙役一脚踹开。
她捂着胸口疼,像发了疯似地拦住甄崇衡:“家翁,一切都是我的错。但珍儿毕竟是个女娘,她如何能受这等刑罚?”
“袁氏,自作孽不可活!”
惜雪看着甄崇衡愤而离去的背影,唇边闪过一丝冷笑。
要不是她给刘志远送了书信,还真信了这老儿的坦荡!
有人想装聋作哑,有人想瞒天过海,可真相就是真相,害人就是害人,容不得半分偏袒。
她今日,就是要剥了甄府的虚伪,就是要让全京城百姓看看,甄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甄家就是这样欺辱庶女的!
衙役拿了三尺厚的木杖走去。
很好。
木杖比竹板打下去更厉害。
况且,还是这么厚的。
刚开始甄珍儿口中还在骂人,可一板子重重落下去,她脸色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