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董致远看清来人,心中大惊。
他怎么来了?
他心中无暇多想,慌忙上前迎候:“族长,怎劳烦您的大驾?”
董家为世代望族,历任董家族长有推举举荐之职,故而是族中最尊贵之人。
“贤侄,你府中有这等大事,竟也不告知老夫?”董永志捏着胡须,脸上已是不满。
董致远眼眸幽冷。
董永志早不管族中琐事,今日他怎么会来?
“小侄怎敢?”董致远深深抱拳行礼。
霍野等人也纷纷上前行礼,董永志虽已不在朝为官,但曾官拜司马,门生故旧遍布大雍。
“你未报送给族中?”董老夫人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来,厉声追问,“这是为何?”
董致远捏紧拳头。
他已为官二三十年,平素都只有他训人,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他嫡母追问,着实脸面上有些过不去。
“阿母,我已报给族兄,想着族长年事已高,就未敢叨扰。”他轻声说道,“是儿子办事不力,还请阿母责罚。”
董老夫人捏着手中拐杖,良久都没说话。
惜雪在心中冷笑。
也许董致远根本就没想请族长,更没想真的让她进忠庆王府。
她抬眸,正对上霍野黑亮幽深的眼眸。
他微微扬了扬眉,眼眸中闪过一抹温煦。
惜雪蓦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他说要为她借势。
难道,这就是他借来的势?
耳边传来脚步声,一身红裙的琦玉走出来。
今日,她原本可不周旋在这些女眷中。
但族长既至,她虽身份尊贵,但也要行礼问安。
惜雪见她礼数周全,举止颇为妥当,心中冷笑。
几日不见,琦玉将她这假郡主装得愈发像了。
董永志看到琦玉,捏着胡须直摇头:“那日听闻紫藤院走了水,我就想到了致宁。他年少成名,尤其书法造诣却颇深,谁也没想到天不假年……”
说到此处,他悠悠长叹,看向董老夫人,“嫂子,我不该提你伤心事啊!”
董老夫人微微摇了摇手:“这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哪是能强求的!”
“可惜,族中至今都没致宁的书稿,后辈子孙也没机会观瞻致宁的字,着实为族中一大损失。”
当年,楼玉公子董致宁,字画双绝。
京城有人出十万钱,只为求他一幅字画。
惜雪垂下眼眸,心中酸涩难忍。
当年的阿父,外人看来,风光一时无二。可谁能想到,他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的痛楚。
难怪,他这么喜欢饮酒……
“族长,我那儿尚有阿父留下的书稿,只不过未曾装裱,不知……”琦玉回得恭敬。
“这是最好。”董永志连声叫好,“说来惭愧,老夫一进门就为追索致宁的文稿,着实……”
“是我的疏忽,未曾想到,怎是你的过错?”董老夫人抢先开口,“自从致宁去后,府中多亏族中照顾,否则我这不孝子也不能官途顺畅。”
忠庆王府曾显赫一时,但董家子侄分布各地各部,彼此互相照应,这才有如今局面。
少顷,琦玉身边的婢女返回,双手捧着一封书稿。
董永志如珍似宝接过,刚想放入怀中,却听耳边一男子清洌嗓音:“董老,楼玉公子的书稿本侯也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今日不知是否有幸能观瞻一二?”
惜雪心中一动。
是霍野。
今日她借琦玉之口,就为说出书信之事。
她身份敏感,诸多不便,很多事只能借他人之口揭露。
但她可以让那些害阿父的人,一个个浮出水面。
董永志朗声大笑起来:“我一直以为霍侯是行军打仗之人,不爱这些书稿诗画,没想到是老夫想错了。”
说罢,他展开书稿,摊放在众人面前:“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也让在场之人都能一饱眼福!”
众人纷纷聚在周围。
“不对!这不是楼玉公子的字迹!”霍野率先开口,目光中似淬了寒冰,看向琦玉,“忠庆郡主,你确定这是已故忠庆王留给你的?”
琦玉这是第一次和霍野对视,只觉那双眼睛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她只觉嗓子发紧,说话都透着几分小心:“这自然是我阿父留给我的,霍侯何出此言?”
“我曾听闻,忠庆王书稿气势磅礴,铁画银钩处可见风骨。可这字迹清秀涓细,颇见缠绵。不要说是忠庆王所书,我看竟不像男子所写!”
众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
“霍侯此言有理。”刘志友也皱起眉头,“老夫有幸曾看过忠庆王的字,的确和这封大不相同。”
“这就怪了,分明是阿爹留给我,还让我好好保存……”琦玉低声自言自语,“难道不是阿父所写,可他为何要留给我?”
董致远还想着董永志的突然出现,此时才将目光落在字迹上。
他的脸色渐渐黑沉下来。
这字迹分明就是……
可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弄错了,销毁就是。”他越想心中越绝不妙,但面上还装得若无其事,伸手刚想收回,突然一个身影窜到她们面前,劈头盖脸抢下他手中书信,一目十行看完,抱着书信,哀痛大哭起来:“我的儿啊,阿母终于见到你了!”
惜雪看着哀痛哭泣的梅氏,心中早就预想到。
梅敏博千算万算,算不到一个阿母为骨肉昭雪的心!
她知梅氏不能出门,故而昨日就假借董致远的名义,特意让梅敏博将梅氏带出门。
而梅氏的这一哭,会成为第一块翘板。
众人见了来人,都大吃一惊。
梅敏博见梅氏这般,心中也察觉不妙,厉声喝道:“夫人又犯失心疯了,还不快将她扶回去?”
惜雪冷笑,想要堵住梅氏的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