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瞩已经立下,太爷对曾孙的观感从非常偏心,转变为偏心得天经地义。
丁大林说道:「这说明孩子有组织力,确实适合当官。」
李三江提了提自己裤绳:「林侯啊,瓷缸那儿有纸麽?」
「篓子里有的。」
「那我去上个瓷缸。』
李追远想跟着去,可刚走两步,就被丁大林喊住:「小远啊。」
迟疑了一下,不敢装没听见蒙混过关,还是停下脚步。
「啊?」李追远面向丁大林,「怎麽了,丁爷爷?」
「你太爷没看走眼,你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
李追远低下头,露出害羞的笑容。
之所以没流露出他最擅长的对视,是因为丁大林的眉心位置的皮,开线了。
很像是衣服被崩破了,没完全破开,但色泽出现断层。
这台戏眼瞅着就要收尾了,自己得避免出现演出事故。
丁大林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金秘书走过来想要帮忙处理,却被他吩咐道:「取盆水来,我好好洗把脸。」
「好。」
金秘书打来一盆热水,盆边挂着一条毛巾,她就这麽端着站那儿,充当人肉台架。
丁大林走到面盆前,弯腰,将脸朝下,手指在脸上不停地来回轻点。
这一幕,像极了城里女人拿着化妆盒对着镜子补妆。
李追远想要离开房间,但金秘书站的位置,恰好堵住了门,因此,为了避免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李追远转而面朝音响,伸手摸了摸盖子。
「小远啊,你本地话是刚学的麽?」
「嗯,是的,说得还不太好。」李追远拿起话筒把玩。
「以前在哪儿生活来着?」
「在京里。」李追远对着话筒,「呼呼—————-喂喂。」
「建康?」
男孩拿话筒的手,抖了一下。
建康?
李追远知道,建康是南京古称,六朝时的都城。
东吴丶东晋丶刘宋丶南齐丶南梁丶南陈-——
所以,它是哪个时期的人?
「哦,是京里人啊,呵呵,我刚没反应过来,听岔了。
2
丁大林发出了笑声,像是揭过了自己刚才的失言。
李追远的内心很复杂,哪怕是南陈时期的人,距今也快一千五百年了。
那是否也意味着鱼塘里的那座墓,也有这麽多年的历史?
也不知道那群水猴子是幸运还是不幸,居然寻到这麽一座极品水葬墓穴。
不过,好像更不幸的还是自己,自己才刚拿起书看没多久,正处于边读边学边实践阶段。
搁时下流行的武侠小说和武打片里,主人公们都是闭门苦修后,下山先碰到的练手目标是调戏民女的地痞恶霸。
到自己这里,还没学好下山呢,只是轻轻推开了自家屋门想晒个太阳:嘿,
对门就是东厂。
「小远啊,你可是答应爷爷了,要帮爷爷好好种桃树哦。」
「嗯,我会的。」
「大点声,爷爷耳背。」
「你放心吧,爷爷。」
「转过来,对着爷爷说。」
李追远转过身。
正对着自己的,是一张没有脸皮红通通的脸!
刹那间的惊愣和思考后,李追远举起手,张开嘴,正准备发出尖叫声时,这张脸却忽然贴到了他的面前:
「小远啊,你慢了一步哦。」
李追远的神情凝滞,手举到一半停住了,嘴巴张开,却不敢尖叫。
「小远啊,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自己该不该吓得叫出来呢?」
李追远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你这孩子,怎麽像是不认得我了一样?」
相似的一句话,今早自己陪太爷遛弯见到丁大林时,丁大林就说过。
它,确实昨晚就看见了屋顶上的自己和润生哥。
「我会,帮你种树的。」
「呵呵啊——.」
它的手,抚摸上男孩的脸,轻轻拍了拍。
「你演得这麽好,让我都有些分不清楚了,我和你,到底谁才是披着人皮的那个?」
「滴鸣!一电流声将李追远惊醒,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话筒。
「小远啊,把话筒关掉,爷爷耳朵痛哦。」
李追远将话筒关闭,电流声消失,他转过身,看向丁大林。
丁大林抬着头,热毛巾敷在他的脸上,将他整张脸完全盖住。
他的声音,自毛巾下传来:
「小远啊,你本地话是刚学的麽?」
一样的问题。
李追远疑惑,刚刚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觉麽?
「嗯,刚学的。」
「以前在哪儿生活来着?」
「幽州。」
「呵呵啊.·」
丁大林发出了笑声,揭开了自己脸上的毛币,露出了一张正常人热敷后略显红润的脸。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丁大林走到李追远面前,他的手,再度摸上男孩的脸。
「爷爷我,挺喜欢你的。」
「我也很喜欢爷爷送我的红包和礼物。」
丁大林的手下移,抓住了男孩的右手,将其摊开。
李追远右手掌心处有一记烧伤痕迹以及五道血。
丁大林无视了那五道血,用指尖抵在那道烧伤痕迹上,故作惊讶道:
「瞧瞧,你的皮,是不是差点烧破了?」
「是我贪玩,自己不小心弄的。」
「那可得小心,皮破了,可不好补啊,就算是找到了新的,也没原来的好,
你说对不对?」
「嗯,爷爷说得对。」
丁大林露出笑意,左手举起,缓缓握拳。
当初,阿璃都能看出来这记烧伤是李追远自残造成的,何况它?
可李追远现在完全摸不清楚它的脾性,按理说,自己已经劝太爷答应帮它种树了,这件事应该就此告一段落。
可它,似乎还想继续与自己发生点交集。
李追远开始羡慕谭文彬了,有时候懂太多,也没什麽意义,还不如稀里糊涂的好受些。
忽然间,剧烈的疼痛感传来。
李追远低下头,看着掌心处本已愈合的烧伤疤居然重新裂开,这一处的掌心皮肉开绽。
心跳,开始加速,这种眼睁睁看着皮肉裂开的感觉,太过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