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陆秀宁口中喃喃,思绪已在不经意间,飘向了远方。
她还记得六岁那年,自己第一次学执笔写字。
父亲遍寻扬州城,找到百年老字号溪笔阁,为自己买来大渊最顶级的狼毫和宣纸。
那个时候母亲还笑着皱眉,嫌父亲这样做太破费了。
姑娘家家的,随便学写几个字,能写自己的名字,不就好吗?
然而父亲的笑容中却满是宠溺,他说,他陆青松的女儿要学写字,那必然要做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
她犹记得,那年四月,后院的石榴花开得很早。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个时候,父亲便会在院子里摆上小桌子、小凳子,铺好文房四宝,一笔一画地教自己写字。
母亲便站在一片花影里,满眼含笑地瞧着自己和父亲。
那真是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好时光,陆秀宁本以为,此生都可以这样简简单单地幸福下去。
但如今大梦初醒,她才惊觉。
这样的日子,早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自己所渴求的一切,也都成为了余生都无法到达的彼岸!
那段美好而灿烂的回忆,早就已经被自己深深地封存了起来,放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如今身陷囹圄,就连回想起这样的好时光,都生怕将这段美好的记忆给亵渎了!
可她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这首清平乐,竟勾起了自己灵魂深处最深的一段伤痛!
“滴答——”
“滴答——”
一阵细不可闻的声响,将陆秀宁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望着绢纸上的泪痕,陆秀宁伸手摸了摸脸颊,竟摸到了一手滚烫的热泪。
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竟哭到了不能自已的程度!
见陆秀宁哭得梨花带雨,伤心不已,大堂内的众人早已经看呆了。
天底下怎会有这般标致绝美的美人,就连掉泪都是如此的摄人心魄!
当然,令众人更加惊讶的是。
到底是谁人这般独树一帜,竟能写出如此令人伤情的词作来!
“这一首清平乐不过寥寥几语,但词里所表达的离别伤情,却是忍不住令人潸然泪下啊!”
“这首词的上片点出春暮及相别时间,那落了一身还满的雪梅正像愁之欲去还来。”
“而下片由彼方措意,说从善留宋难归,托雁捎信无凭,心中所怀的离恨,就好比越走越远还生的春草那样无边无际。”
“两者相形,倍觉愁肠寸断的凄苦和离恨常伴的幽怨。”
“上下片浑成一体而又层层递进,手法自然,笔力透彻,一看便有名家风范啊!”
众人七嘴八舌,简直要将这首清平乐夸上了天!
就连久久未开口的高秉文,也忍不住悄声向齐啸风道:“公子,这首词写得真不错啊!”
“虽然用词简单不繁复,可这词的遣词造句,都十分刁钻。”
“字字句句,都能直戳人心!”
“在这一众或粗俗、或平庸的诗词中,简直是一股清流啊!”
“说真的,方才我听了这首词,也忍不住想起了我爹。”
“自从我考取功名,离开岭南,也已有足足三年未见我爹了……”
想到这里,高秉文竟然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田铮并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但他也不由得哀叹了一口气。
“不错!”
“田某只是个粗人,不懂舞文弄墨。”
“但不知怎么的,听那姑娘读了几句,我也想起了我那走了十年的老娘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阴阳两隔!”
“不知道我那老娘在另一边,过得是好,还是不好……”
齐啸风有些傻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大老爷们竟然也能跟着艺谋起来!
“高大人、田大人,你们先别急着伤心,其实这首词是……”
他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楼上的陆秀宁朗声打断了。
“若说这首清平乐是全场最佳,诸位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陆秀宁也对这首词极感兴趣。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竟能将自己的心境完全道破!
此话一出,众人竟有些犹豫了起来。
平心而论,前来参加诗会,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拔得头筹,抱得美人归。
但只可惜,自己水平平庸,并未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
这首清平乐写得确实好,极有可能,这就是刘基公子的另一首作品!
想到这里,众人又有些兴奋了。
既然拔得头筹的人不可能是自己,那么便倾自己之力,保住刘公子的位置!
刘公子是什么人啊?
扬州巡抚刘德林的独子,整个江南公认的江南第一才子!
若是能攀附上刘基公子,哪怕只是点头之交,也足够让自己开启飞黄腾达的道路了!
想到这里,众人争先恐后,异口同声道:“没有没有!”
“没有任何异议!”
“这首清平乐,绝对是全场最佳!”
“是当之无愧的诗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首词应该也是刘基公子的大作吧?”
“那肯定是啊!唯有刘基公子,才能创作出如此情感细腻、辞藻严谨的词作!”
“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接连完成两首大作,刘基公子的文学造诣可见一斑!”
“我等心悦诚服啊!”
众人再次回过头去,想要从刘基的目光中得到一丝赞赏或认可。
然而,令所有人都出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