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风逐渐放缓了步子,朝着那老者的方向走去。
“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
“为何在此处哭泣?”
见有人上前问询,老者瞬间红了眼眶。
“好心的公子,求您施舍我几文钱吧,让我给儿子打一口薄棺材吧!”
“我是从淳安逃难过来的难民,家里世代以种田为生。”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冲毁了堤坝,也冲毁了我家那两亩薄田!”
“前些天,官府的来抓壮丁去重建堤坝。”
“我百般哀求,说我那苦命的儿子有多年痨病在身,可他们却照抓不误……”
“我儿子四十五了,连碗面条都做不了,哪里还扛得了比他身子还重的沙袋哟!”
老者喟然长叹,每一声叹息,都夹杂着豆大的泪珠!
齐啸风皱眉:“你们身为灾民,朝廷没有给你们安排临时的住所吗?”
“你儿子出了事,官府也没有给你们任何善后的银子?”
老者脸上,泛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
“临时住所?”
“是有的。”
“但,只有淳安当地颇具声望的乡绅,或是家底丰厚的商人,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我这样的小民,生老病死,都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而那善后的银子……”
老者的表情愈发绝望了。
“我儿子是在修河道的时候,伤了身子的根本。”
“官府给了五十文钱,让我趁早找块地方,把我儿子给……”
老者抿紧了嘴唇,却怎么也无法从嘴里说出“埋了”这两个字!
“我那苦命的儿子还有一息尚存,我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啊!”
“本想着,加上先前攒下的积蓄,到了扬州城,总能看好他的身子……”
“谁知到扬州城的前一夜,这孩子,这孩子就……”
老者努力将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稳定下来,擦了擦眼泪,继续开了口。
“人最不愿意面对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非被逼上绝路,谁又愿意穿着一身孝服,卖身葬自己的儿子?”
“说到底,也都是我没本事,连让儿子入土为安的本事都没有……”
说到这里,老者捶胸顿足,泣不成声!
他的经历太过于曲折坎坷,在场看客无一不潸然泪下,为之动容!
“老爷爷,这五文钱是我娘给我的零花钱!您别嫌少……”
“大爷,您跟我爹差不多大,您真不该沦落至此!这五十文钱您拿着,我再回家给您取些!”
“老师傅,您别难过!我这就回去找我男人过来帮忙,您等等……”
霁月和陆秀宁也早已哭得满脸泪痕,二人将口袋里的银子全部掏出,一股脑放在那老者的面前。
“老爷爷,您别哭了!”
“让您的儿子入土为安吧!”
面对好心人纷纷伸出的援手,老者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已全被泪水所填满。
“你们……你们都是好人啊!”
“你们的恩情,我此生怕是无以为报!”
“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齐啸风深深地叹了口气,整个胸腔里憋闷无比,有种无法言说的压抑。
那紧紧握住的双拳中,有愤怒,有怜悯,也有无奈……
虽然早就猜到了扬州官员的不作为,但没有想到,他们竟已到了草菅人命的程度!
在这些贪官污吏的眼睛里,一条人命,也不过只值五十文钱而已!
然而。
齐啸风明白,一个来历不明的老者,尚不足以定扬州这些蛀虫们的罪。
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要将扬州这些贪官污吏连根拔起,彻底清除,必须要所有证据都充足合理。
绝不给吕墨麟一党死灰复燃的机会!
所以,必须要亲自去灾县看过之后,才能更加接近真相。
想必这也是渊帝派自己再来扬州的目的!
齐啸风按下心中怒火,亲自将那老者搀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放心。”
“今晚,我带你和你的儿子回建安。”
“落叶归根,你儿子应该留在你们的家乡才对。”
“你也应该回到建安,重新得到本就该属于你的良田,安享晚年!”
齐啸风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围观看客的一片喝彩。
“好!”
“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这位公子这样的好心人,已经不多了!”
“唉!咱们扬州也只是表面上歌舞升平而已!实际上,不过是有人在粉饰太平……”
“嘘!什么话都敢说,你不要命啦?……”
那老者闻言,只是怔怔盯着齐啸风,久久未发一言。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不知是在分辨齐啸风所言的真实性,还是在思考,自己一把年纪,还有没有能够偿还对方的能力……
“公子,您……”
“不!这恩德太重了,我还不起……”
老者说着又要跪下身去,却被齐啸风一把托了起来。
“老人家,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心办到。”
“你放心回建安。”
“相信我,很快,我会为你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这几句话音量并不大,但分量却似有千斤重。
寥寥几语久久回荡在瘦西湖的湖岸旁,更是撞击在每个人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扬州城又到了每天最繁华、最迷人的时刻。
往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第一客栈宝俭堂,此刻却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望着宝俭堂那紧紧关着的门头,来往路人皆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