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韶敏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愤怒。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自以为疏忽而造成女儿过敏的愧疚感消失了。
洛韶敏落座,撑着脑袋,叹息一声道:
“如陆大人所料,我儿果真没有对艾叶花过敏。”
那么那次脸上突然生出的红疹,跟林芷澜和洛韶敏都没有关系了。
小儿对何种物品是否过敏的判断并不复杂。
民间也有类似的点涂法测试。
如此想来,洛韶敏与林芷澜的那一场争执好冤枉。
林舒白的脸更是遭了谁的刻意算计。
还有,太医院的何太医,居然也能被收买。
洛韶敏愤然道:
“胆敢将算计落到皇嗣身上,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具体指向谁。
不知道宫中的消息传得快不快,林芷澜将昨日毓秀宫的事透出来点儿意思:
“可不是么,昨日毓秀宫的小皇子贪凉腹泻,竟将皇兄与皇后都惊动过来了,差点问罪了凌美人呢。”
洛韶敏闻言,长指甲点在桌案上,思索了一番道:
“是了,在这宫里,凡事皇上是真心相待的,总免不了祸事,长公主久居宫外,怕是有所不知了。”
洛韶敏又不忿道:
“往日种种,我忍也忍了,让也让了,可怎么能够害我的舒白?
舒白若没遇到二位,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什么!不如跟她玉石俱焚罢了!
我且要和她当面对峙,再拉上皇上评理,谋害皇嗣按照宫规该如何惩处!”
林芷澜大惊,忙和陆沐筝一左一右地劝着。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们心中有数,日后多加防范便是,多留个心眼子,以后不要再召请有问题的何太医了,太医院还能是一人的天下么?
我们此时无凭无据,闹到台面上,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洛姐姐不妨寻了合适的机会在皇兄面前示弱委屈几分,想来皇兄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是有计较的。”
洛韶敏拿凤眸饱含深意地瞧住林芷澜,怒而转笑道:
“我还未指名道姓是谁,看来澜儿妹妹也吃了那人的亏了?”
三人笑而不语,心知肚明彼此说的是谁。
洛韶敏性子是急切了些,本性不坏,脑子也够用,也听得手下人打探消息说昨日这二位刚巧也在毓秀宫中,猜出了个大概。
眼下确实不便当场发作,洛韶敏叹了一口绵长的气,感怀道:
“澜儿妹妹,我是好久没有听你唤我‘洛姐姐’了。”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林芷澜也被说得泛起了伤怀的悲凉感。
梁帝和洛韶敏才一见倾心、飞雁传情的时候,还是个先帝眼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
洛韶敏是洛家唯一的女孩子,被娇惯得无法无天,日子过得比不受宠皇子过得舒心恣意多了。
她甚至可以嫁个闲散王爷,做逍遥快活的王妃。
正因为洛韶敏身上自在无拘无束的洒脱与娇憨,深深地吸引了梁帝。
先是郑重其事地私下包了雅致的酒楼贵宾间介绍给林芷澜认识,再告知了两边的长辈,正式往来。
初次见洛韶敏时,林芷澜年纪小,容易害羞,不太适应洛韶敏自来熟的热情。
却晓得这是位豪爽的未来嫂子,二人“洛姐姐”“澜儿妹妹”地相称。
再后来,江家押宝,梁帝上位,落选凤位的人受了种种委屈,而在宫外的林芷澜消息闭塞,成见日深。
竟这般将姊妹情谊阴差阳错地尘封下去了。
洛韶敏一手拉着林芷澜,一手拉着陆沐筝,三人的手交叠在了一处,一双泪眸虔诚地望着陆沐筝道:
“陆妹妹,如今宫内的情形你也晓得了,真不知还有多少被笼络收买的人。
照料小儿的法子,我大概也掌握齐全了,但若是舒白得了什么罕见的病症,太医院又束手无策的话,可能劳烦陆妹妹再来瞧一瞧?
我看得出来,澜儿妹妹和陆妹妹能处到一块去,定都是一等一的心善。
外人只道我风光,却不知我娘家人都在边关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而我身边,却没有一个娘家的体贴人,与我的舒白竟是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的。”
说得陆沐筝都开始同情这位恶名在外的千金妃子了:
“哪里的话,娘娘言重了,大公主不但是皇家血脉,更是澜儿的侄女,我若有那个能力,定当竭力保证大公主的安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从前,只听传言,林芷澜是觉得宫里头洛韶敏的日子是最好过的。
娘家得力,和梁帝有感情基础,不缺地位不缺银子使,还怎么会有烦心事呢?
今日坦诚一番交心,林芷澜再次想起了从前,那时虽然是在新兵营训练,鲜少有上战场的机会。
但敌军的箭矢迎来破空而来时,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随时有可能死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
她懂,在边关就是把脑袋悬在裤腰上,随时有身首异处的风险。
洛韶敏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地上场血战呢!
连个驻守京城的给洛韶敏撑腰来往探望的也无——
梁帝绝对不会允许内外都有洛家的人洛家的兵,想打仗,就全留在边关;
想卸甲归田,就全老老实实放了兵权在京城梁帝眼皮子底下盯着。
想来洛韶敏,这些年带着女儿,能依靠的唯有处处留情的梁帝,与生身父母只得锦书遥寄。
林舒白的外祖父外祖母,到现在都没得了皇命名正言顺地回京城见一见孙辈。
洛韶敏日夜煎熬得难受了,再加之暗处虎视眈眈欲下手的人,脾气能好才怪。
洛韶敏安了安心,哭哭笑笑的,像回到了做姑娘家未出阁的时候。
那时,她被养在京城,没父母在身边紧盯着管教,瞎琢磨学了身三脚猫功夫,甩着烈烈皮鞭打马上春街,还想着等年岁到了,也要从军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