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说完,拿折扇敲打着手心,挑眉道,“真是怪了。须知这流言,往往是屡禁不绝,一日便能在众口中异变出无数版本,我自己就试着编过几个,说与不同的人听。但神医和郎中们尚且没有定论,怎么最后,流言全冲着最易见的‘病血’而去,大多数人都不曾怀疑,亦不曲解?明明逝者更多是窒息而亡,并非死前都会咳血啊。”
众人皆因他的话若有所思,唯有黎念捕捉到重点:编过传言,还不只一个?敢情动动嘴皮就能搞事的场合,大佬您是一个都不错过啊!
她在无语,谢枕安则真心实意地感慨:“我对人情世故,实在是一窍不通。若是我师父在,恐怕能更早察觉其中的反常。”
“这哪里是你的错。”黎念安慰他,“人本就容易深陷于眼前的琐事,强撑已是不易,遑论抽身辨局了。”
“没错。”池君原帮腔,“总之,这场‘疫疾’有迹和无迹的界限过于分明,走向过分明确——除非它就不是疫病,是江湖上罕见的怪毒,所以药石难医。”
他慢慢抹开扇子,桃花眼里蓄起一丝玩味,“顺着此种猜测往下想,眼前的事态就全然换了模样。比方说,若有人在幕后谋划,蓄意制造一场连绵余月的疫病,目的一定是延误南雍西境运粮的时机,或趁乱将人安插进替陵南大营运粮的人当中。”
他顺着台阶走下亭子,慢慢走向地上被捆得死紧的屈磊,“而落在旗亭村的这枚棋,唯一的职责是不计成本地‘扩散流疫’。那么,如若我是这位内应,我原本有两种方法完成我的计划。”
池君原竖起折扇:“一种是增加死者的数量,将‘疾疫’的结果表现得更为恐怖。这么看,屈磊和他幕后之人原本挑了个得天独厚的好时机。旗亭村因为补办春祭,所有逝者必须多停灵几日才能发葬。那么让啃食过尸体的老鼠做帮手,扔出去多传几轮毒、多吓几家人,便能以很小的代价完成计划。”
他摇头,很是“可惜”地说:“结果谢神医意外入村,一把火烧了义庄的病尸和老鼠,其余逝者也迅速安排入土。而且在他之后,跟着来了别庄、陵南大营、乐阳城的侠士和官差,三波人提前将旗亭村守得如铁桶一般,完全限制了屈磊的行动。”
心急的衙役问:“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自然是直接‘擒王’。借‘疾疫’毒杀治疫的公门之人,最好还是坐镇旗亭村的灵魂人物,再煽动群情,引‘大疫’中的村人恐慌并逃亡。屈磊你看,这形势,不就如预想般乱了吗?”
池君原看着沉默不语的屈磊,替他“操心”,“你选第二种,因为实在是时间宝贵,容不得拖沓。旗亭村和太白渡同日封锁,但两边并没有断绝往来,反倒因此事抛下往昔纠葛,开始精诚合作。时日过去,没有你从中作祟,太白渡应当也渐渐察觉这场‘疾疫’有诡异之处,向乐阳城发出示警。但这通传的人,去哪儿了?被幕后主使派人劫杀、或者冒名收买?——恐怕这几日,城令大人就要发觉不对劲了。”
胡城尉倒吸一口气:“我想起一件事。近几日城令大人发与我的急信总是晚半日或一日才送来。衙门或驿站当中,可能同样渗透了奸细?我看到的内容,莫非曾有篡改?”
“那池某就不得而知了。”池君原抛给他联想的空间,“不过虽然内外皆有人作梗,不是真的东西,总会随着时间露出马脚。谢神医和鹿小郎君不正是析微察异,渐渐同池某一般,发现了些许端倪吗?”
谢枕安点头:“草堂染恙和病死者的数字不太对,远达不到旗亭村的程度。”
“所以你和鹿斟怀疑起这场‘疾疫’是否属实,但鹿斟那时,不幸已有染疫的先兆。”池君原目光微沉,字字铿锵,说出惊人论断,“于是鹿斟、你、胡城尉合谋,决定赌它一把——铤而走险,以身诈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