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卧室中,白蕊静静地仰躺在床上。
她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向着虚空抓握,想要尝试抓住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抓住的东西。
但最终,她还是将手轻轻放回眼前,细细地看着。
白蕊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前身的白骨夫人,还是现在的美发店老板,她似乎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世人皆知白骨夫人阴狠歹毒,杀人如麻,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
但却不知,这样令人谈之色变的魔头,其实也只是在夹缝中一心求活的可怜虫罢了。
前身的白骨夫人,出身微末,仅仅是不知何处的苦命女子留下的一具尸骸。
在前身那个仙神遍地走、妖魔多如狗的时代,她终日惶惶不安、战战兢兢,只为能够在这些大能的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白蕊想起了当年刚刚觉醒灵智时,她被白虎岭上一条被族群驱逐的老狼追得四处逃命。
幸亏当年白虎岭上长有一棵大树,她拼尽全力爬上树去,在树上瑟瑟发抖得躲了七天七夜。
所幸树木茂盛,枝繁叶茂,她才侥幸没有被白天的金乌灼烧致死。
七日后,当树下蹲守的老狼终于饿死,她才战战兢兢爬下树来。
看着地上断气的老狼,她的内心道不尽的惊惶。
她还记得在白虎岭上空斗法的仙神大能,那日漫天雷霆、乌云蔽日,白虎岭上所有的生灵都以为末日将至,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掘地三尺让自己躲藏起来。
唯独她,却蹑手蹑脚走出洞府,藏在洞府门口大树的阴影下,满眼羡慕地看着举手投足间尽显威能的仙神。
直至仙神一击击中远处山峰,将山峰劈成两半,她的眼中全是仙神那一击的风采。
所以,当闻听唐僧一行人经过白虎岭时,
明知那孙悟空法力深不可测,
明知那唐僧是西天大日如来亲指,
她仍是绞尽脑汁,费劲心神想要尝一尝传说中的唐僧肉。
不为其他,只为求得长生,只为能够让自己更强大一些,不再是会被人随手捏死的弱小蝼蚁。
细数西游记中的女妖怪,也许她才是最纯粹的那一个吧。
不羡鸳鸯,不慕红尘,不为唐僧的英俊皮囊所吸引,只为让自己更加强大。
然,天道何其不公!
那一个莺莺燕燕与唐僧卿卿我我的女妖怪,不思修炼却都全身而退活了下来。
唯独她不择手段一心变强,却落得被孙悟空一棍打死的下场!
白蕊眉头拧紧,往日的痛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她还是她吗?
前身那个畏惧死亡,所以堵上一切、不顾一切,只为求得更强的白骨夫人,
那个为了变强,可以化为歌伎、化为娼妇、化为老妇,万般心机,百般谋划,不惜出卖色相、不惜茹毛饮血,只为变得更强的白骨夫人,
那个心思繁复、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总能用智谋勾动人心深处的幽暗,令人谈之色变的白骨夫人。
还是她吗?
她现在,
究竟为了什么而修炼,
究竟为了什么而努力,
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愤怒,
她愤恨,
她哀怨,
她彷徨。
不知不觉间,白蕊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眼底,一抹淡淡的红色悄然出现,正逐渐地覆盖她的双眼。
正在这时,一个关切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老板,你怎么了?”
“嗯?!”
白蕊猛地扭过头来,她的眼神深处瞬间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像是要择人而噬的凶兽。
黑暗的房间中,陆小小没有如往常一般快速沉入梦乡,此刻正探过身子向她倾来。
陆小小柔顺的长发胡乱地披在脸上,好看的眉头拧成一团。
黑暗中,陆小小的双眼没有聚焦,正担忧地盯着白蕊的方向。
陆小小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白蕊那双可以看破黑暗的眼睛,只是听到白蕊的喘息声时而平缓、时而剧烈。
小姑娘心急地转过身来,只能通过窗帘缝隙中透进的微弱光线,隐约看到白蕊正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小小啊…”
白蕊抿了抿嘴唇,声音艰难地从喉间发出。
她迅速闭上眼,然后又缓缓睁开,眼神深处的那抹寒光迅速的消失,眼睛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黑白色。
“老板,你怎么了?”
黑暗中,陆小小再一次追问,她伸出手,有些担忧又胆怯地想要摸一摸白蕊,确认她的状况。
“我没事。”
白蕊伸出双臂,探身抓住陆小小的双手,将在黑暗中摸索的陆小小搂入怀中。
感受着陆小小身上柔软的温暖,先前那股困扰她的情绪开始逐渐平息,慢慢的烟消云散。
“睡不着吗?”调整好情绪后,白蕊缓缓开口问道。
“嗯,老板,我有点害怕。”陆小小习惯性地在白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嗫嚅地开口。
“怕什么?”白蕊抚摸陆小小的头发,将她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
“我怕老板会突然离开我。
自从青峰山回来,老板的情绪就一直不对。
我也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总感觉哪一天等我回来,就再也看不见老板了。”
陆小小紧紧地反抱紧白蕊的胳膊,仿佛下一刻白蕊就会从她身边消失。
“不会的。”
白蕊顿了一下,她的心却陡然一沉。
或许陆小小的感觉是对的,如果她再次变回前身的白骨夫人,她只会选择离开眼前熟悉的一切。
“嗯,老板,我相信你。”
陆小小松开白蕊的胳膊,转而搂住了白蕊的腰,她相信白蕊的话,相信老板对她的每一句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