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水寺
主持:“王爷,归西堂到了。”
萧霁微微点头。
堂内,香火缭绕,萧凛跪在蒲团上,正对着案桌上的牌位磕头。
萧霁走到他身边,
“大哥。”萧凛闻声抬头,对着萧霁喊道。
萧霁在萧凛身旁跪下,望着案桌上的牌位,轻声道:“母后,我回来了。”
随即,萧霁便重重地几个响头。
“咚咚咚”,堂内回响着萧霁磕头的声音。磕到最后,他直接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眼角微微湿润,却始终没有让泪水流下。
萧凛轻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霁的肩膀,“大哥,母后从未怪过你,不要自责了。”
萧霁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哀痛,“若是我再小心些,就能带你和母后逃出那个地方了。”
“逃?”萧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大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逃到哪里呢?更何况,母后她她其实早就知道了结果。”
萧霁默然。
六年来,顾嫣那句“霁儿,带着我和凛儿逃出这吃人的皇宫吧”,在他心中一直萦绕不去。那是母后最后的愿望,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好不容易筹划了一切,带着母后和弟弟逃出生天,可最终却是功亏一篑。
他的计划早就被永历帝识破,他甚至顺水推舟让他们逃离皇宫了。
结果,正当他们即将踏出城门之际,却被早已埋伏好的禁军拦截了下来。
那一刻,萧霁心中的绝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顾嫣的脸上,也从一开始的喜悦,变成了苦涩的笑容。
最后是母后匍匐在那人脚边,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才换得了他的一线生机。
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永不还朝。
若他不遵守诺言,萧凛就要替他受罚。
这么多年,他虽然逃离了皇宫,拥有了自由。萧凛却被留了下来,独自受苦。
想到这里,萧霁再次硬了拳头。
萧凛:“大哥,千错万错都不是你的错。这么多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母后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萧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怒吼道:“是,都是那个人的错,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萧凛的眼神亦染上了愠色。
他沉声说道:“大哥,快了,他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萧霁闻言,紧握着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恨意,“他若是早点死就好了,母后也不会母后也不会……”
萧凛:“这对母后来说或许也是解脱。”
萧霁低头,眼眶微红,声音略带颤抖:“母后为何那么傻,就……就……”
萧凛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哥,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会为母后报仇的。”
说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让大哥带回的东西,大哥可带来了。”
萧霁点了点头。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泛了黄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蜻蜓的翅膀上沾染了一些血丝,让帕子失去了原本的活力。
萧凛接过帕子,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刺绣。
他沉声道:“这是母后留给陆将军唯一的信物,难为他还一直带着。”
说着,萧凛就将帕子仔细地折好,放到顾嫣的牌位前。
萧霁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些红肿,声音带着几分嘶哑,“陆将军,战死前手中一直攥着这方帕子。我带不回他的尸骨,就将这方帕子带了回来。”
萧凛望着那方帕子,缓缓道:“无碍,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我会让主持给陆将军也做一块牌位,将他与母后放在一起。”
即便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就让他们用这种方式在一起吧!母后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萧霁站起身来,望着顾嫣的牌位,“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之前来往的信中,萧凛已经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
要不是,姜鸢和方叔临时刺杀打了岔,永历帝早已在归西的路上了。
萧凛微微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那里有一片翠绿的竹林,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他淡淡地说道:“国师已经把丹药送去了。再服上三粒,他就会彻底陷入幻觉,病入膏肓。”
萧霁皱了皱眉,“还需三粒?若是他不吃了呢?”
萧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会的,那是他唯一能见到母后的机会,他不会不吃的。”
况且,小夏子来报,永历帝对那丹药很是痴迷。
若不是国师炼制不易,他恨不能日日都要服上一粒。
萧霁:“他若死了,这朝堂怎么办?”
永历帝固然可恶,但百姓没有错。
萧凛转过身,看向萧霁,“大哥,你可有登基的意愿?”
萧霁这些年在彭城历练,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
更何况,有着军功累累,若是登位,朝臣必然不会有怨言的。
萧霁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知我性格,我恶心透了那个地方。还有鸢儿,更不会想跨进那个地方。”
萧凛轻叹一声,说道:“要不,大哥努把力,立侄儿当皇帝也不是不可以。”
萧霁微微一愣,苦笑一声,“你惯会取笑我。还是你跟弟妹努力一下,或许还有机会。”
他跟姜鸢,又岂是一时半会能生孩子的关系。
萧凛:“还没哄好?”
萧霁摇摇头。
来天水寺前,他就去陶然居找过姜鸢,想同她好好说说话,奈何她连门都不让他进。
姜鸢对他的态度,萧霁也是知道的。
他并不怪她,只怪自己当时懦弱,只怪自己当初没本事护住她。
萧凛望向他,正色道:“大哥,那这羌国公主来得还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