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绾发
石墙矮,却也有一人高。
郑明珠一把抱紧墙头,奋力向上跃,仍有些吃力。忽而,身子骤然变轻,双腿被人环住,向上托举。爬上去时,庭院中的守卫早已反应过来,纷纷涌上前来。眼瞧着长戟向萧姜刺去,她没顾太多,踢向就近的守卫。
她气力不小,守卫仰倒,砸撞在后来的打手身上。两人得以喘息。
郑明珠伸出手,拽着萧姜的袖口,两人跃下矮墙,溜烟儿钻进巷口里。顺着方才官署的反方向,二人在晚秋里略显稀冷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最后在城墙跟附近,一处掩人的避风棚子躲下来。“你听见动静了吗?"郑明珠向身后望,寻找着追兵的身影。萧姜摇摇头,答道:“他们没有追上来。”闻言,郑明珠坐在朽木板子上,安心喘了口气。“料到官署不肯帮忙的状况,却也没想到会直接动手。现在印信也落在这些人手里…”
郑明珠说着,伸手道:“把你的金符给我。”萧姜没有拒绝,自里衣中拿出一枚细小的印信。与郑明珠的那枚不同,这枚是金质,象征着皇室的身份。
贴身的金属,尚有身体的余温。郑明珠在手中把玩着,又端详了片刻道:“长安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去。”
萧姜撕下中衣的尾摆的布条,系在脑后,遮住刺眼的光。听见郑明珠的话,心中只有四个字:同病相怜。
他唇角微扬,带着揶揄和嘲弄。
若有人,能感你所感,痛你所痛;在同一条荆棘路上走到黑,也不错。风冷,金质印信的温度散尽。郑明珠把符牌扔回萧姜怀里,站起身。既然武都区区小城的官署,都收到了杀她的命令,其他城县的官署,也一应不能冒险。
她尚且如此,萧姜的印信就更不能用了。姑母是比孟氏,还要心狠手辣的人。能在外头解决了萧姜,也算除去心腹大患了。不仅仅如此,一切需要查看竹符、路引的官道,他们也不能走。再让老汉拉他们二人回长安?
也不是不行。
郑明珠回身,看向倚靠在木板前的男子。
几日的重病,加之水米不足,他的面颊消瘦下去,轮廓棱角分明,添了几分冷厉。
瞧着这一幕,思绪中又浮现转瞬即逝的记忆,紧接着就是晕胀。早已不是第一次这样,郑明珠倒习以为常。只把这归结为,看见萧姜这丧门样子就心烦。
“起来。“她不大舒坦,连带着语气也不客气。话罢,她坐回木板,指着自己蓬散的头发,指使道:“替我绾个发髻。”他们得回到官署门前,再找到那老汉。不过城内的追兵该还在搜捕他们二人,需得改换衣装面貌。
男人缓缓站起身,绕行至她身后。像是在摸索她的位置,修长的指节先是抚在肩头,耳下。如细沙落肤般轻,带起一阵细痒。郑明珠更心烦了,抓住那双手,放在自己发后。“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五指成了梳齿,抓拢着散在两鬓前的碎发,向后聚齐。沉甸甸的长发在掌中环绕,灵巧地打成结。
方才从中衣上撕下的多余碎布派上用场,系在发结上,垂坠在脑后。郑明珠感受到身后的人没了动作,伸手去抚脑后的发结。发髻齐整,不散不乱。是大魏女子最常束的椎髻。她目露错愕,转身问:“你真的会绾发?”本想让萧姜随意把头发束在身后罢了。
萧姜放下双手,跨坐回木板上,并不解释。自然会,他绾过无数回。
给自己绾的。
郑明珠侧目,见他滞坐在原地,周身散着沉气,也没再追问。礼尚往来。
她起身,捡起地上干枯结实的黄木棍,在男子头顶比量着。到底没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男子髻堪堪竖在头顶,像一坨莫名其妙的鸟窝。罢了,掩人耳目便好。
她拍着身上的尘灰,抹了把脸。顺手又替身侧的男子收拾了一下。两人看上去,总算不是难民乞丐的模样了。他们走出茅蓬,重新走进武都城街市内。
邻近傍晚,路上的行人比方才还少些,稀冷冷的。“你听见那些官兵的动静了没?“郑明珠张望着。“没有。”
奇怪,这些人根本没追出来。武都城很小,稍微闹一些,街道上都不会没有任何动静。
那就是,官署里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追他们。郑明珠心思微转,随即了然。
孟太仆从前在渭南郡为官,在渭南可谓根深蒂固,这些县令不可能不卖他的面子。
孟氏想杀他,可皇后张贴的布告,却是找到她和萧姜的,重赏。皇后私下里,还会下一道旨意,杀萧姜。
如此一来,这些下辖的小官,该听谁的?
既然谁也不好得罪,干脆就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放任自流。“走吧,去官署门前。"郑明珠说道。
“嗯。”
他们二人心里都明镜一般,靠官署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但只要不主动撞上去,姓名无虞。
两人悄悄躲在巷角,观望着官署门前的大街。除却一个扫地的杂役和守卫,空无一人。
老汉不在这,大概是已经走了。
好嘛,最后一个回长安的法子,也被堵死。肩头骤然变沉,郑明珠蹙眉,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截至方才,萧姜许久没说过话。他额间不知何时又发了冷汗,面色苍白。是疫症,看样子又加重了。
这病,最是需要休养生息的。
郑明珠心头浮躁,认命般架住男子的腰。
饿,渴,更想要一张舒适柔软的床榻。
看着靠在自己颈窝的男子,郑明珠想到一个主意。距官署不远处,就是白日里的乐闾。
她带着萧姜,来到寻香坊门前。
邻近傍晚,乐闾中早早张起灯火,花红柳绿,巷子左右还有两三家差不多的,照亮了整条街。
白日里那个踢倒老汉的小厮还守在门前,瞧见他们二人时,这人没了趾高气扬的神色。
反倒是……目光躲闪。
郑明珠压下心中的疑惑,利落地跪在门口,开始哭嚎:“爹爹走了,我们只剩下姐姐可以依靠了。”“爹不要我们了!”
“我要见姐姐一面!”
小厮也被这架势惊着,连忙跑进去找鸨母。不到片刻,白日里的女子匆匆走了出来,乍见他们二人,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低声与小厮交谈了几句,扬着笑脸上前:“这是怎么了,你们爹爹没了,也不能到我这寻香坊闹事。”郑明珠见鸨母来此,转着眼珠,透露道:“我们一转身的功夫,爹爹就丢下我们走了。”
“我们身上没有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