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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药(2 / 2)

马月才能用晚膳。“就这吧。”

郑明珠挑上几样简单的吃食。

几盘赤红红的东西端上来,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不抬手扒拉几下,全然看不出菜色,只有满盘的辣子。硬着头皮吃吧。

不知是不是入蜀后的菜色多少带点辣子,他们吃得习惯。饥肠辘辘时,竟也觉得可以下咽。

饱食后,郑明珠问:“回去吗?”

“现下倒没了方才的疲累,不如出去转转。”乐元除了比广丰小些,其余的地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铺地的砖石,城内布局,包括中央的一汪大湖。

嫌人群喧闹,他们二人顺着湖岸走,灯火愈加幽暗。“前几日听那几个孩子说,陈王要来此地。”“多半是因着山外那些乌孙人。”

郑明珠思量着,过些日子便少出来走动。城中巴掌大的地方,万一碰上,自找麻烦。

宫中多年,萧谨华和郑明珠自乌孙归来后相处势如水火。回想起这些,萧姜试探开口:“你与陈王,似是恩怨颇深。”“能有什么恩怨。”

“因利而合,又因利而散。”

郑明珠望向城西外的矮山,语气幽幽。

本就没什么道义情分,只是共度难关时生出的那点同病相怜。恍惚屏障双目,几欲让人当真。

“我脾性尖锐,他也目中无人。自然合不来。"说着,她忽然看向身旁的男子,

“还是你好,受着我的刁难,仍愿意为我做事。”“便当这是在夸我。"萧姜轻笑,“荣幸之至。”他们并步在湖边转悠。

郑明珠说了许多在乌孙的往事,有欢喜的,也有发誓要永远烂在心底的。仿佛身边的男子不是目盲,而是失聪,如此毫无顾忌地袒露出来。“光说我了,你呢?”

郑明珠戳戳萧姜的肩,“你受了我姑母那么多刁难,就没有半点怨恨?”晦暗的夜色下,萧姜的神色辨不真切,半响才道:"”……谁?”“自然是害你入掖庭的人。"郑明珠即答。当年萧姜的母妃姜氏,被安上与人通奸的罪名。刚出生不久的萧姜便被扔进掖庭,十几年来受尽欺凌。

“我自幼生长于掖庭,与皇后素未谋面。尽管知道她在暗中责难,也早已习惯。”

谈不上恨。

生来就附加在身上的苦楚,不会使人心生怨怼。怕得是,得到复又失去。

记事起,萧姜便知道自己母妃是个与人通奸的罪人。那些宫人戏笑他是杂种,时常捉弄他。

与这些人相比,那些住在掖庭北角的疯女人还算是良善之辈。起码在撕打他之后,会给他口馊饭。

他的东西不多,一件蔽体的破旧女裙,一个豁口碗,还有一只小瓷瓶。那小瓷瓶是枚吊坠,里头装了粒丸药,自幼便戴在他颈上。宫人说,那是他秽乱宫闱的母妃留下的。

好多次,有人心生恶意,要抢走这瓷瓶,都被他死死护在手心。哪怕被打得浑身青紫。

日子就这般浑浑噩噩下去。

直到那一天。

萧姜记得,那是个阴雨连绵的秋夜。掖庭经久失修,漏风的宫殿冷如冰窖。他在颓垣断壁下瑟瑟发抖。

有个素服女子悄悄走进殿内,手上牵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她解下自己的外袍,盖上他瘦小的身躯。

从那天开始,命运的风雨有人替他遮挡大半。荆苗公主卡依兰,进掖庭大半年仍神似敏捷一-没疯。她有异族的长相,眼窝深凹,瞳仁浅亮。宫人私下里叫她白眼鬼,叫她的儿子小白眼鬼。

不知是不是沾了个“鬼”字,众人不大敢刁难她。或者说,刁难她的人,没过多久便会重病而死。荆苗人擅蛊。卡依兰不仅擅蛊,还擅武。

宫人敬而远之。

在萧姜的印象里,卡依兰总是神采奕奕的,吃糠咽菜也有使不完的气力。每到艳阳天,他和“小白眼鬼”便跟在卡依兰身后,挥拳学武。小白眼鬼天生喜静,只喜欢捣鼓木雕。这些武艺,只由萧姜学了去。有一次,他打开自己颈前的瓷瓶,问其中的丸药是何物。卡依兰拿去后,沉思片刻笑答:是药,救命的良药。是你母妃留给你的念想,她在天上望你此生平安喜乐。后来,八岁那年。

小白眼鬼病了,生来的心疾,日复一日的消瘦。卡依兰眼中的神采也日渐消散。

也是一个秋日的雨夜。

萧姜夜半被雷声惊醒,他睁开眼,看见榻前女子幽暗的身影。她举着一柄长匕,面带苦笑,银白的眼睛泛蓝光:阿母对不起你。阿母没有办法。

你身上已被我中下蛊,阿母没有回头路。看在阿母这么多年护着你的份上,便用你的命,换你哥哥一命,可好?

那是萧姜第一次杀人。

衣裳是白色的,血是赤色的。刀刃很硬,皮肉极软。那一刻,他想起往日里,卡依兰笑着夸他:姜儿的武学天赋,万里挑一。这天赋,到底是好?还是坏。

小白眼鬼的心疾,是不治之症。

会用巫蛊术救人的卡依兰死后,再没其他法子。萧姜拿起自己颈前的小瓷瓶,取出其中的救命良药。小白眼鬼死了。

极尽苦楚,穿肠烂肚,面目狰狞去的。

他本可以安详地死去。

原来这良药,名叫鹤顶红。

哈哈。

的确是念想,也的确是母妃留给他的。母妃没想让他活着。他早该吃下去。

卡依兰有两个儿子,一个小白眼鬼,另一个小白眼狼。小白眼狼亲手送走她,又亲手送走她的儿子小白眼鬼。她在天有灵,也许会后悔,当初不该对他撒那个善意的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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