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轻风的注视下,锦鸢揭开帕子,底下是一只南红玉的镯子,底色干净,约有一尺长的荔枝冻飘花,衬在深色帕子上头,实在叫人心动。
她不大懂这些玉石类。
但这只镯子就是外行人看起来也知不菲。
锦鸢神色略有几分不安,看向轻风。
轻风看锦姑娘面上闪过一瞬的惊艳之色,心道如此昂贵的首饰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又见她面上有不安之色,才说道:“既然是大公子送的,锦姑娘喜欢,这物件也就值了这价钱。”
锦鸢心中愈发惊惶。
可眼前的轻风是赵非荀的亲卫,她岂敢露出一分心思来。
当着轻风的面,将镯子套进手腕,垂眸看瞧着玉镯子,语气透着欣喜,“大小也合适,和娘娘赐那支簪子上的玉石一样…”她说着抬起头,眼中盈着浅浅的笑意:“奴婢这便向大公子谢恩去。”
才要转身离开,轻风又出声唤她。
“姑娘等等!”
锦鸢站住,回头看他。
轻风追上一步,道:“今儿这场雨下的突然,还要劳姑娘煮一碗姜茶送进去给大公子,驱驱寒气。”
锦鸢点点头,应下。
小厨房里,老姜、红糖都是现成的。
煮药小炉子虽灭了,但大灶台里还有余热,她用木柴片引了火,没一会儿炉子里的姜汤就滚了。
她先勺了小半碗边吹边囫囵着喝了,腹肚里一阵的火辣辣,身上也开始发热,等到姜汤彻底滚开了,她才倒出来一碗,用蒲扇扇到刚刚能入口,才端着送去书房里。
敲了房门,得了进后才入内。
赵非荀正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看书。
锦鸢放轻了脚步声,走到书案前,屈膝行礼,低声请安:“大公子。”
赵非荀视线都未从书页上挪开,抬手,在桌子上点了两下。
锦鸢绕过书案,走到点的位置,离他坐的太师椅隔着一步的距离,放下后,稍稍退开半步,垂首沉默而立。
哗啦。
纸张被翻过一页。
赵非荀才移开视线,端起姜茶喝了一口,眉头微皱,这小丫鬟煮的姜茶竟比姚嬷嬷的还辣,看向旁边默不出声的丫鬟,“这里头究竟放了多少姜片?”
“回大公子,奴婢放了半块。”
赵非荀……
她手下的倒狠。
脖子一仰饮尽,咚地一声把碗盏撂下,“去沏盏酽茶来。”
言语间嫌弃之意分外明显。
锦鸢端着空碗退下去。
这会儿她才揣摩出来,姜茶易得,为何轻风宁愿在外面守着等她出来,而不自己煮了送进去。
出了书房门后,长长吐了口气。
又沏了一壶酽茶送进书房。
赵非荀看书认真,锦鸢不敢打扰,安静无声地站在一旁,屋子里明明有两人在,却只有偶尔响起的一声翻页声,愈发显得安静。
不知听了几回翻书声,锦鸢的思绪悄然飘了出去。
听着外头的雨声彻底停下。
蝉鸣、鸟叫声隐隐传来。
她才喝了半碗姜汤,估计是老姜搁多了,这会儿肚子里还烧的厉害,手脚发热,后背开始冒汗。
她想着,淋雨受了寒气定全部发散出去了。
热得她都顾不上紧张。
正胡想时,冷不防传来赵非荀的声音。
低沉、还有些漫不经心。
“打算这么站到何时。”
纷散的思绪一瞬就被拽了回去。
她垂首,恭敬着回道:“不得大公子的吩咐,奴婢不敢擅动,怕扰了公子看书。”
赵非荀捏着页角又翻过一页,视线滑到首行继续看着,冷冷笑了声,像是嘲笑她的回答。
屋子里再度沉默片刻。
男人的声音淡淡响起,“爷不差遣你,就不知道自己寻些事情做?”
锦鸢连忙屈膝告罪:“是奴婢愚笨。”
她抬头,看了眼书房,最后走到书案右侧的一大面书架前,拿起插在瓷瓶里的鸡毛掸子,仔细的清洁书架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好歹让人看着在忙。
但书架总有清理完的时候。
赵非荀还在翻书看着,丝毫没有让她出去的意思。
她只好整理书架各格子里的书籍,将它们归置整齐,理着理着,发现有一本书孤零零的躺在一边,像是被主人看过后随手搁在一边,她拿起来,试图看着封面上的字,想将这本书送回远处。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小丫鬟又呆站着了?
赵非荀偏了视线看去,小丫鬟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只盯着封面看,看了一会儿,又翻开匆匆扫了两眼,仍继续盯着封面。
她这是想识字了?
赵非荀挑了眉。
小丫鬟手里拿的那本,是他前几日翻出来看的西南夷风土记,里面记载了些云秦、南疆边境之事。
心思还未落定,小丫鬟已经拿着书朝着书架左侧走去,轻轻把书放在第三层的格子里。
他记得那格放的是些正史。
归置的风马牛不相及。
赵非荀扶额,把手里的书扔在桌上,“过来。”
锦鸢转身走到书案一旁,赵非荀又在桌上点了下,命她靠近些,单手抽出一张宣纸铺开,沾墨提笔写了几字,指着问她:“认得吗?”
这不是她刚才看的那本封面上的字?
锦鸢摇头,如实答道:“奴婢不识字。”
赵非荀提笔又写下一字。
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写的是一个锦鸢认得的字。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自从试婚过后,她再也不曾梦到过那一个解释她名字的声音,此时再见自己的名字,在赵非荀的落下之下,鸢字,仿佛真有了几分老鹰的雄赳赳气昂昂,而不是一纸脆弱的纸鸢。
她答道:“是鸢。”
是她的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