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清竹苑后,姑娘们交换的纱花、绒花、绢花常有。
锦鸢攒了不少小丫头戴的颜色鲜亮头花,还从自己的秋衣份例里省出来一件棉花的量,一并带出去给锦蝶,让她看着制成夹棉衣裳穿。
府里的棉花比外头买的好很多。
今年也能让他们过得暖和些。
还有月钱,并平日得赏的一些碎银子,也装进荷包。
坐在马车里,她还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也记不得比上回回家是胖了还是瘦了,若是瘦了,幼妹又要心疼她,想到这些,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暖色。
竹摇坐在旁边陪着她,打趣她人在马车里坐,心早早就飞回家去了。
锦鸢笑,心底愈发轻松了些。
见面三分情。
见了就好了。
马车在胡同口停下。
府卫说,新置的屋子在胡同里点,要走上几步。
走到一扇门前,府卫抬手虚引了下,低声道:“我在胡同口等姑娘,姑娘要走了出来就能见到。”
锦鸢颔首道谢。
竹摇陪着走到门口。
走近了发现半扇门敞着,里面有客人在院子里说话。
竹摇站了站,看锦鸢。
毕竟姑娘才是里头的主人。
锦鸢刚要开口说‘敲门进去’时,听见客人说话的声音穿过敞开的门传出来,嗓门高亢,“锦先生也老大不小了,女儿也这么打了,再过几年就该出门去,难道要等到姑娘嫁出去了,一头记挂着夫家,一头还要操着先生的心不成?”
两个姑娘对看一眼。
听着是像说媒的。
不是给幼妹,而是给锦父。
锦鸢身为女儿,听着多少有些不自在,想着这会儿进去反而让爹爹难堪,索性站着再等等。
锦父客客气气的回道:“这么些年,我一个人也惯了。”
锦父原是教书先生,说话措辞也带着文人的书卷气。
听着就像是读过书的人,不疾不徐。
倒是竹摇听见‘先生’这一称呼有些意外,姑娘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怎么姑娘都不认得字。
媒婆不依不饶,苦口婆心劝了起来:“先生一人都好说,只是要多替姑娘想想啊!眼看着再过几年姑娘大了要出门了,一应操办的事宜、夫家的婆媳、妯娌相处,这些事情同谁说去?先生是读书人,还是个男人,总不能和你说罢?还是要找个会过日子的,先娶过门,趁着姑娘还没出门子先处处,这母女情分自然就有了——”
话音被一串冲出来的脚步声打断。
只听见一道还有几分稚气的声音风风火火的响起:“我爹爹说不娶就是不娶!你这婆子好生聒噪!再多说一句,信不信直接把你打出去——”说着,就听见抡扫帚的动静。
门外,竹摇捂住嘴巴,无声冲锦鸢比了个拇指。
锦鸢也弯眸笑了。
心里却有一二分心疼。
爹爹病弱又是读书出身的,家里又没个兄弟,幼妹这是不得不立得起来。
听着院里的动静大了,锦父开口呵斥:“小蝶,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婶子赔礼!”
“爹爹——”接着就是一声锦蝶的道歉声。
锦鸢听出来了,小丫头不太乐意。
锦父又开口:“我也一把年纪了,身子又这样,没得再去祸害别人。婶子待我们父女的心我在这儿谢过,知道经婶子手上的喜事都是和和美美的,我就这一个女儿,还请婶子多照看照看。”
锦鸢似有所察。
眼皮连着跳了两下。
院里,锦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姐姐都不嫁人,我也不嫁,一辈子都守着爹爹!”
媒婆诧异了声,“这是…家里头还有个大姑娘?”
锦蝶:“是——”
“是有一个,”锦父的声音响起,接过了锦蝶的话,朝下继续说道:“是个大姑娘,今年夏天没的,两姊妹要好,这孩子就念着要替姐姐守三年的孝。”
后面在说了什么,锦鸢一句也没听见去。
还是竹摇轻拍了她一下,凑近道:“要出来了。”
两人避开些,装作才路过的样子。
锦鸢知道,下面的话不应该继续听下去,此时最好推门进去,好让下面的话彻底烂在里面的人肚子里。
听不见,就不伤心。
……今年夏天没的。
……守三年的孝。
爹爹考虑得当真周密。
看来,那日爹爹急着要她出门,说她不能继续待在家里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她这个大女儿‘过世’。
她现在应当要进去。
当个糊涂人,糊涂着继续相处下去。
可偏偏脚迈不动步子。
里面锦蝶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已经搬了地方,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姐姐?还要说让我守三年的孝?”
锦父的语气淡淡,“为父自有考量,一个小孩子置喙这些。”
“小蝶不懂!”锦蝶的声音已经有些气愤,“这院子就是姐姐现在伺候的主子的,等姐姐安置妥当后肯定会来看我们的!到时候被人看见爹爹怎么说!”
“就说是远亲的孩子。”
锦蝶的声音滞了滞,“您就不怕姐姐知道了伤心?”
锦父语重心长:“小蝶,如今你也大了,爹爹只想守着你娘一个人,不愿意再娶给你填一个后娘,让你与爹爹离了心。”
低低的抽泣声响起,“我知道…”
小蝶忍不住落泪了。
锦父仍在继续:“可爹爹也要为你的今后打算。你姐姐……终究不是你亲生姐姐,如今又被人养起来做外室,身契上盖着沈家的戳子,沈家烦的可是谋逆之罪。我们孤儿寡父本就容易招来非议,再有一个这样的长姐,你如何还能嫁个好人家?让爹爹如何能安心?”
院子里安静许久。
才响起锦蝶的一句问话:“姐姐…不是我亲生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