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妙辛家门口离开后,锦鸢才去园子里找姚嬷嬷。
进园子时,天色已深。
姚嬷嬷听锦鸢说了去青州府的事情,又细细问了路上安排随行的人手,衣裳炭火等是否着手开始准备了,缺的尽管让拨云、竹摇她们去采买。
又叮嘱她,记得去向郡主禀报一声。
锦鸢一一应下。
这般吩咐完后,才放她回院子里去。
辞别嬷嬷,锦鸢上了马车。
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索性闭上眼,靠着车壁休息,耳朵愈发灵敏。
路过一户人家,听见家里的母亲一声声唤孩子回家洗漱歇息,先是温柔细语、耐心款款,没两句后,语气一变。
遥遥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声。
“哇——母老虎……”
“快逃呀!”
锦鸢听着听着,不禁笑出了声。
可面上的笑容愈胜,眼眶酸涩得怎么也忍不住,落下眼泪,她用手捂着唇,不敢哭出声来,生怕被外面的府兵听去。
她理当知足了。
哪怕爹爹、小蝶舍弃了她。
她仍是清竹苑中‘体面’的大丫鬟,仍有大公子的宠爱,姚嬷嬷等人的关心……
她衣食无忧、吃穿不愁。
甚至连出行都能坐上马车,不必在寒夜中顶着寒风刺骨而瑟瑟发抖。
可人总是贪婪的、不知足的。
也或许是……
今日因妙辛腹下微弱的跳动,才让她生出这些愁绪来。
等到马车到赵府小门,锦鸢下了马车,面上神色平静,连拨云、竹摇来屋子里寻她说话,都不曾察觉。
她们来说今日采买准备妥当的东西,顺带告诉锦鸢一事,今儿乔樱儿还真的来了,郡主闭门不见,她在门口闹了会儿,碰了一鼻子灰回去。
次日,锦鸢请见禾阳郡主,说了要动身前往青州府的事情。
禾阳郡主想了下,招手让吉量取一物来,交给锦鸢。
锦鸢接过后起身谢恩。
手中并未察觉多少重量。
“姑娘快打开看看。”吉量笑眯眯的说着。
锦鸢点点头,掀开裹着的红布,里头竟是一把巴掌大的匕首,握把、刀鞘打磨得平整光滑,没有一丝装饰的花纹。
“娘娘,这是……”锦鸢吓了一跳,眼神有些慌张地看向禾阳郡主。
禾阳郡主笑了笑,“青州府虽近京城,但这些年疏于管理,早已成了民风彪悍野蛮之地,你一个姑娘家去了,身上有个匕首也能防身。”
吉量:“姑娘拔出来看看。”
锦鸢照办。
常见的匕首通体磨得锋利,但她手里的这把通体玄黑,刀锋上泛出一层冷光。
“这是蓝月国进贡的玄铁所制,娘娘将陛下赐的玄铁大半制成了长剑给大公子,剩下的玄铁就制成了姑娘手中的匕首。玄铁所制的兵器削铁如泥、分量不重,制成兵器便是女子使起来也不会觉得累赘。”
锦鸢:“娘娘所赐太过贵重,奴婢不敢收下这把匕首。”
“锦鸢,你来。”禾阳郡主生的眉目清冷,多数时候都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但这会儿的语气令人觉得温柔,她见小丫鬟走近,缓缓说道:“荀哥儿在边疆时,我怕战场上刀剑无情伤了他;这两年他在京中呆着,如今又去青州府,我却比从前更担心他,能做的只有这些。”禾阳郡主将她展开的手掌合上,命她收下匕首,“保住自己的性命,好好照顾荀哥儿,知道么?”
这一刻——
锦鸢对眼前高贵的郡主娘娘不再过分的害怕、敬畏。
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位担心孩子的母亲。
锦鸢蹲下身,跪在禾阳郡主的脚边,昂头望着她,眼神褪去柔怯,眼底神色坚硬:“多谢娘娘赏赐,奴婢定会妥善用这匕首。”
“好孩子。”
禾阳郡主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髻,又问她骑马会了么,带去青州府还差什么东西,只管去问吉量要。
之后几日,锦鸢收到了郡主无尽的赏赐。
多是冬日里用得着的衣裳、生药等。
到了出发那日,姚嬷嬷也从园子里赶回来送她,辞别众人后,锦鸢坐上马车,离京前往青州府。
——去见大公子。
府兵的车技极好,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而在她所坐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七八辆装行李的马车,另有六个护卫随行在侧。
锦鸢将匕首小心翼翼藏在身上。
正准备翻书打发时间,马车停了下来,传来府兵北晖的声音,“快请进马车里,锦姑娘已经在里头了。”
锦鸢诧异,还有谁要来?
她掀开帘子看去,是——
“婆婆?!”
锦鸢登时喜出望外,手上的书也顾不得看了,随手撂在一旁,伸手将登车的哑婆婆扶着坐下,她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喜色,“您怎么会在这儿?”
锦鸢见哑婆婆激动。
哑婆婆许久没有她的消息,这会儿见了她更是激动,一手拉着她,一手慈爱地轻轻抚摸她的面颊,看她精神了,丰腴了,穿戴得也好,猜到她如今在赵府的日子过得不错,激动的眼眶都湿润了,口中轻轻的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姑娘,”府兵的声音传来,“这是大公子的吩咐,让婆婆跟着咱们一同去青州府,这样您在青州府也能有个照应。”
锦鸢谢了一声,就拉着哑婆婆亲切地寒暄。
她轻言浅笑的说着。
哑婆婆不能说话,时而啊啊地应她,时而打几个简单的手势,两人这般说着话,马车里也热闹起来。
听得府兵不解。
这锦姑娘真怪啊。
出了城门,外头的流民多了起来。
京城中热闹,年味渐重一派喜气洋洋,仅隔着一道城墙,城墙之外却只有一张张骨瘦如柴、遍布绝望的面颊。
粥铺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仿佛见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