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滚,我们家没你这么寒酸的亲戚,自个儿得了病,就该找地儿把自己埋了。甭说啥亲戚不亲戚的,情分能值几个钱?”
“滚远点,别他妈死在我们家门口,过大年的,真他娘的晦气。”
哗啦。
一盆凉水当头浇在我的脸上。
我打了个哆嗦,浑身湿透,如同落汤鸡,一月的寒风吹在我的身上,但身子再冷,也没有我的心凉,凉的刺骨。
眼前骂骂咧咧的中年妇女,是我的三舅母,实打实的亲戚。
头两年我爹还在的时候,
我家出入有豪车,房子,车子,票子,应有尽有,走到哪都是人上人,三舅母逢年过节就会拎着大包小包的登门,然后又拎着大包小包的离开,那时候,三舅母笑容亲切,快要把我疼到了骨子里。
却没想到,
当我爹一年前出门死于意外,而我妈确诊了重病。
为了治病,我不得不散尽了家财,变卖了家产,走投无路不得已的求上门的时候,竟然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娃子,听妈的,咱不治了。”
我妈瘦成了皮包骨头,她伸出枯瘦的手摸着我的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但我怎么可能答应。
她是我亲妈啊,我爹没了,我的亲人就剩下她一个,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得救她,但是,我刚刚高中毕业,为了凑齐前期的治疗费用。
房子卖了,车子没了,兜里比脸上还干净。
于是,我只能硬挺着,白天去工地上抗砖头当苦力,晚上去餐厅刷盘子,一天时间,我大半都用在挣钱的路上。
但可惜,
面对堪称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任凭我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那个窟窿就好像是一座大山一般压的我抬不起头来。
一天晚上,我从工头儿支了点钱,去市场买了肉,买了酒,打算给我妈做顿好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自打生病以来,我就背着我妈到处求医,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而今天,我打算让我妈开心开心。
当时我住着的地方,是城中村里的大通铺,就是一间几十平米的房间被房东隔成了十几个小单间儿,每个单间两三平米,勉强能摆得下一场床铺。
而之所以选这个,因为便宜,而且能日租。
一天的房钱是十块钱。
可当我满心欢喜的回到廉租房,却发现楼下挤着不少人正朝着楼上看热闹,人很多,警察都来了,警车上的警灯一闪一闪的,耀的我有点眼晕。
我不明所以,但没多理会。
现在我重债在身,哪里有功夫去看别人家的热闹?
只是刚挤进人群,地中海房东就张牙舞爪的朝着我扑过来,拳头近乎疯狂的在我脸上捶打,尖叫声传出十里。
“狗日的小崽子,当初老子就不该看你们娘俩可怜,收留你,可你要死咋不死远点?”
“我的房子啊,我的票子啊,你他妈两眼一瞪不管不顾,你陪我,这钱你陪我?狗日的,狗日的……”
房东红了眼,撕扯着我的脸。
而这话听在我耳朵里,我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手中的商品袋掉了都不知道。
我娘自杀了?
我疯魔了一般就朝屋里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而等到我真在通铺外,便见到我娘身子已经僵硬,干瘦如同骷髅是的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我妈他服毒了,
毒药是百草枯。
别说已经死透了,就算是还有一口气,吃了百草枯也根本救不回来。为了能一击致命,我娘下了大分量。
我没哭,因为我忘记了怎么哭。
只觉得身子木木的,如同丢了魂儿一般任凭警察拉着,写笔录,收尸骸,然后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才凑够了我娘的火花费用。
等到第二天我捧着我娘的骨灰从火葬场出来,太阳大的厉害,我孤苦伶仃的站在火葬场门口抬头看着阳光,只觉得无比刺眼。
我妈走了,留给了我一封遗书。
字儿很简单,三两句话,上头的意思更明白,说她啊,这辈子已经过的够够的了,不想在继续在阳间受苦,就是苦了我。
而后,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我妈说,这是我爸生前一个朋友的,让我去找他,他会给我一口饭吃,让我发财。
我没回廉租房,把我妈的骨灰寄存了之后,就拨通了上头的号码。
我面无表情的把事情说了一通,
对方叫我在本地住一晚上,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我洗了澡睡了一觉,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就见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看着我。
他四十多岁,面容精瘦,瞎了一只眼。
“陈六子,你的事儿,我知道了,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口饭吃,甚至能让你发大财。”
“但能不能吃得上这碗饭,还得看你自己,东西就别拿了,现在跟我走,你记着,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
瞎眼男人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然后指了指自己。
“我叫董成鹏,别人叫我一只眼,往后,你叫我董叔。”
说完,董叔就带着我坐上了去往关中的火车。
一路上,我没打听董成鹏的来历,他是我爹的朋友,但说实话,我爹干啥的连我这个当儿子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家有钱,很有钱。
每次他回来,都会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拿东西,然后掏出几沓厚厚的老人头来递给我妈,让我妈做几顿好的,想买啥买啥。
但那时候,我妈总会把钱甩到一边,然后和我爹大吵一架,闹的不欢而散。
如此反复。
不过我能闻得出来,这个董叔和我爹的味道一样。
土腥味。
我跟着董叔下了火车,我本以为他会带着我一起发财,当时我都想好了,不管董叔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干。
因为我知道,这世界上的病,都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