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跟随着伽呙的脚步,走在不知为何此刻如此安静的外城区街道间。
昏沉的夜幕宛若遮蔽了天际的黑布,将这个地方密不透风的笼罩起来,施加着令人感到绝望的压抑感。
虽然在遥远的地方,来自内城区的光芒摇曳不息,但在此刻隔着无数残破的建筑眺望那片光辉亮丽,却给他一种难以触碰的无力感。
似乎内城区和外城区之间除了存在着物理的阻隔外,还有着一道无形的难以明说的屏障阻拦。
他的眼眸扫过地面上的污垢,鼻息间嗅着此处淡淡的腐臭味。
像,太像了。
这种破败,这种压抑,这种绝望,这种深沉。
一切的一切,都和下层甲板一样。
这可真是一种奇特的现象:
虚空舰的上层甲板、巢都世界的塔尖,锻造世界的永恒锻炉……不同的繁华之地会因为所处环境和人文背景的不同呈现多种多样的奢华。
而这些世界的下层甲板、底巢、郊区等地,却都会表现出如出一辙的昏沉。
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们,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和他们所处的环境一样,是最低劣的化身。
这种相似宛若一种诅咒,牢牢吸附在人类帝国这个庞然大物身上,侵蚀着组成了这台巨型机器的一颗又一颗螺丝。
在这种诅咒下,人们的道德被劣化,人性的光辉被遮蔽。
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不再是人,而是退化为了名为“渣滓”的劣物。
想到这里,所罗门的眼睛微眯起来。
是啊,渣滓……
大多数肉食者都会对生活在地狱的人民施加着残酷的压榨,在冷酷无情的征税中将他们最后一丝人性连带着血汗榨尽。
而后这些自诩高贵的管理者便站立在由无数尸骸堆砌的高塔上,俯视着这些身心俱残的家伙,给予他们最蔑视的称呼——渣滓。
想到这里,所罗门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他的眼前不自禁地再次闪回某些画面时,走在其前方的伽呙停下了脚步。
所罗门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于是抬起脑袋,注视着那道背负沉重货箱的修长健美身躯,疑惑地问道:
“有什么情况吗?”
伽呙没有回应他的疑问,而是以冷峻的声音对着二者左侧的一个被浓厚黑暗遮蔽的小巷低喝道:
“你最好在我采取行动前自己出来。”
所罗门扭头看向她注视的方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继续开口时,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挲声自那个方位传来。
随着这股声音不断增强,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逐渐弥散到了所罗门鼻腔内。
而后在昏暗的残光照耀下,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从小巷中走出。
他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瘦骨嶙峋的身上遍布着狰狞的伤口。
这些伤口有的仍在流淌发黑的鲜血,有的则正在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和流出令人作呕的脓疮。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这等密集的伤势对于生活在此等卫生环境不太良好的人来说足以致命,更别说营养不良还会加剧伤口愈合的难度了。
他无神的眼睛宛若粗糙的石头一般,毫无焦距地落在伽呙和所罗门身上。
显然,这种程度的伤口感染已经让他出现了癔症的状况。
伽呙看着正在因为自己的伤口而缓慢腐败的中年男子,眼神中露出一丝怜悯。
她扭头看向所罗门,低声说道:
“我记得你带了医疗包。”
明白了伽呙的意思后,所罗门一边从大衣后的背包中取出小型军用医疗包,一边有些肉疼地絮叨着:
“这玩意老贵了……”
伽呙从中取出复用抗菌素针管,缓步走向这个男人,想要稍微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不过当她靠近对方,举起手中的针管时,已经对外界状况无法做出正常反应的男人却突然变得情绪强烈起来。
“不,不要管我!”
看着陷入应激状态的癔病男子,伽呙停下了脚步,双手平放,用平静的语气安慰道:
“别担心,我只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但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却表现得更加癫狂了起来。
他的双脚胡乱地踢踏着,头颅无规律地摇晃,整个人陷入了某种魔性的舞蹈状态。
模糊不清的语句从显然已经神志不清的他口中颂念而出:
“伤口是一种赐福……鞭挞不完美的己身……前往黄金王座后六重圆环之上……失乐园的门票……”
伽呙的眼神开始变幻,她明白,对方很显然是和那打着国教名义的邪教有所关联,并且深受其蛊惑和毒害。
她并没有强行为其注射,毕竟如果对方内心中默认了这种苦痛和折磨是正确的,那么纵使她现在能够为其延命一时,也只是拖慢了其自我毁灭的过程罢了。
“如果你所渴望的失乐园的门票是苦痛与伤口的话,那么我认为它和地狱其实是差不多的地方。”
“认清你的信仰,我的朋友。神皇爱人,且一视平等,如果是祂,绝不会以人类的痛苦作为赐福的代价。”
伽呙蹲下身子,严肃地诉说着。
她铿锵有力的话语若滚滚雷声,落入了男子的耳朵,使其眼中泛起了些许清明。
他停下了魔怔的舞蹈,但双眼中依然充斥着麻木。
他看着眼前这个蹲伏的高大之人,宛若呢喃一般问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神皇真的爱人,那为什么我们却生活在痛苦中呢?如果人人都是平等的,那为什么会有内城区和外城区的划分?”
“我只是渴求美好而已……而我能够付出的代价,也仅剩下这幅身体了。”
“你说我所渴求的是地狱,但在我看来,我此刻身处的地方才是地狱。”
伽呙默默地看着重新开始舞蹈的男子,久久没有言语。
在她的视野中,紫色的光幕以那处空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