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前的大门被推开。人群攒动,推推挤挤,隔着人海,藤丸立香看不太清。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俩下,对方怕她没注意到,重复发了三次信息。十万火急的让立香觉得暗子现在只差没学超人扒开外套,溜到厕所内裤外穿直接飞到她面前。
不过暗子那家伙才不会穿西装,他声称西装不仅束缚了手脚,更扼杀人追求自由的拳拳真心,如果他当皇帝,一定先让西装店转型成养鸡场,白天铲屎,晚上给母鸡听莫扎特胎教音乐,第二天□□品水煮蛋,卖的比西装贵。
立香笑他胸有大志,所以他不会是超人,只会手忙脚乱,怕内裤外穿被人抓进警局,于是威风凛凛从天而降时,脸上戴着一张猫耳初音的面具。
暗子的不靠谱深入立香DNA,但她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开玩笑。
这么着急,一定是有什么事。
“怎么回事?”她问道,同时沿着墙边,逆着人流向外走。
软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停顿了一下,恢复成正在输入中。藤丸捧着手机,耐心等了许久,却没有收到消息。片刻后,对话框上方又变成暗子冷冰冰的名字。
藤丸立香发了几个问号过去。
没有反应。连输入中都不再显示,对面彻底断开连接。
藤丸立香一下拿不定主意,只继续向外走,等待对方回音。
空气中有什么在发酵,醇厚的乌木香,正派的木调下微醺的香气暗流涌动,藤丸立香忍不住深吸一口,迷醉到目眩神迷。窗外阳光被浮云遮住半边脸,灰色的阴影笼罩大厅,空气中香味愈发浓烈。
人流从她身边经过,但是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死般的沉寂,空间在这一刻都被冻结。藤丸立香的手机震了震,从手里脱落掉在地面。
她眼前骤然闪过一串雪花点,世界被割裂,像是半夜起来调试节目的色彩盘,乱七八糟的色块夹着铅灰框线,拖着汽笛般的长音往脑里钻。她像个酗酒的醉汉,意识混乱,脑里塞满浆糊,慢慢蹲下/身去捡手机。就在这个瞬间,眼前闪过刺眼的光,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烟火冲天而起,一道波以展厅为起点,惊涛骇浪般向四周翻滚。
一只无形的巨手把她掀翻,她重重砸在地上,头磕在瓷砖,冰凉的液体顺着额角向下流,眼前猩红一片。
场馆的玻璃齐齐爆裂,玻璃碎片下了一场名叫死亡的雨,玻璃穿透血肉,组织纤维层层断裂,像是遇上匕首的锦帛,人群发出临死前的哀嚎。某个不知名的力在这一瞬间摄住了整栋建筑,地面开始颤抖。
电路中断,乌烟升腾,吊灯咣当坠毁在地面,碎了一地。
上一刻人声鼎沸的展厅只剩下火焰的灼烧声,以及幸存者最后的悲鸣。
藤丸立香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是恐/怖/分子的炸/弹吗?
她环顾四周,地上是砖石和尸体,有的人站起来向前走,没有几步倒在地上;有的人下半身已经焦黑一片,抠着地砖向前爬,爬啊爬;空气里香气浓郁到让人作呕,温度灼热到让人难以忍受到想要撕烂皮肤。
这是什么地方?
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吧?
藤丸立香大脑一片空白。她向离她最近的一个人扑去,想要扶他起来,可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那个人都一动不动,软软躺在地上。
她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她生前的最后一刻还在微笑,唇角凝固在这一点,只有嘴巴,鼻子,眼睛,耳朵里还在不断的向外汩汩的流着鲜血。
藤丸立香忽然觉得浑身刺痛。
她现在处在建筑的偏远处,离出口近,和中心展厅相隔一大段距离。按理说,这里应是受灾最弱的区域,但……放眼望去,没有几个还能动弹的活人。藤丸立香不敢想象建筑中央的展厅是什么情况,那里因为开展和排队聚集了最多的人,伤亡只会更……触目惊心。
她抬起头,抹了把眼前的血。她觉得自己想哭,但眼睛很干;她觉得自己想尖叫,但没有力气,只溢出俩声喘息。这个瞬间她与灾难片群众感同身受,当大地崩裂海啸来临,巨大的灾难向你袭来时,大部分人只剩下头脑短路,身体引擎熄火,祈祷死的幸福点。电影外的人吸了口可乐,塞了嘴爆米花,对路人甲指指点点,说什么看到海啸外星人僵尸异形还不跑,活该路人甲。
你觉得自己是主角,可以威风凛凛踩着外星人的脸庞,冲他歪嘴嘿嘿一笑,拽着藤蔓抱着小白脸猿人飞渡,而事实是,你只是淹没在背景名字都不会提到的一个普通遇难群众。你救不了谁,你连你自己都救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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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香找手机想报警。
手机在地板碎成了五六七/八/九十瓣,世界第一的乐高拼装师来都救不了它。
展厅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惊叫,因为爆炸的冲击,她还在耳鸣,嗡嗡声里听不出对方在叫什么。她没想太多,身体先于意识,向展厅方向走过去。
眼前发黑,每一步都宛如踩在云上轻飘飘不知轻重。
等她抵达展厅,才能勉强积攒些力气。然后,她就被她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一条蓝绿色的银河流淌在大地,荧光点点,朦胧的如同月光织出的纱,闪现出一种神圣又庄严的光,拂过砖石碎瓦,人的脸上,和这个展厅的每一寸土地。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亮整片长廊,飞舞的尘埃里,银河缓缓流过走廊,宛如一条静顿的默河穿过乡村的田埂。空气里,那股乌木香又浓郁起来。
河流中央站着一个“人”,它仿佛没有皮肤,全身由半液体状凝固而成,透着幽幽的光。蓝绿色的液体流淌在它的每一寸肌肤上,在它的身上奔腾,从鼻到口,从手到脚,汩汩汇入地上的银河。
它棕褐色的眼珠嵌在头状的液体里,滴溜滴溜的转。喉咙深处同时发出嘶哑的吼声,黑如深渊的大口呕出蓝绿色的粘液。它没有舌头,只有一团水草样的器官,水母般漂浮在深渊的大口里,滴滴答答向下掉着水。
这场面着实掉SAN。藤丸立香瞪大了眼睛,连叫都喊不出声,她所有的惊恐早在爆/炸时燃烧殆尽,现在只是木着脸。可见人类确实是个顽强如小强的物种,爆炸看到死人时还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