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旬假如约而至。
在阿淙的帮助下,聂英子果真顺利订到了白鹭飞的位子。一行人穿过半满的大堂,上楼来到了雅间,不由得望着楼下门外频频流连驻足的行人感叹一句难得运气。苏玧瞅着下头那几个方才在大堂里和我们擦身而过的熟人刚刚走出门外,道:“这个王焕之差不多也是我们书院数一数二阔绰的弟子了吧,他三天两头地来都订不到位子,我们竟然轻而易举就订到了包厢?”说罢又历数这白鹭飞在这大泽县何其炙手可热,这里头的装潢何其雅致格调,酒菜何其美味,来历又何其古怪传奇……
好容易等酒倌儿上茶报菜名了,苏玧才安静下来。聂英子:“江小凝呢,他怎么还没来?”
苏玧神色复杂地道:“哦,他说他要见个故人,赶得及就过来,赶不及就不来了。别管他了。”
聂英子皱皱眉头,又看了旁边一声不吭的周铭一眼:“算了,他不来就算了,这个失信于人的家伙,我们才不稀罕等他呢。”等酒倌点了菜出去,喓喓也坐不住了:“小玉,跟我出去走走吧。”
“也好。”
其他人不明所以,可看喓喓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得留步。
一行下了楼,随喓喓经大堂来到一处后院;穿过这人进人出,端菜上酒的后院,便是一座将大厨房隔开来的小厅。自无人的小厅过来,便置身于一道曲折的回廊之上,而入眼的却是一座生机勃勃的花园。至此,酒楼大堂里的宾客满座,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外头所有的喧闹之声就都一下子被抛在了身后。原来这酒楼后头还藏着这么一座园子。只见这园中建着华亭楼阁,堆着山水石树,树上鎏金笼子里养着鹦鹉,水中尖尖菱荷下游着鲤鱼,一眼望去,虽然小巧,倒还算精致齐全。
喓喓期待地笑着:“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很好。虽逼仄了些,倒还算雅致意趣。”
刚说完,对面的走廊上云璧便引着两个人走过来。把眼细一瞧,不正是御厨丁四娘和舅舅身边的内侍杜谦杜副总管?事情果真和我预料的一般无二,这白鹭飞是舅舅的主意。
虽说心中早有预见,可一见了宫中的故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了舅舅。心头莫名惹起了千思万绪,叫人压也压不住。低头抹了抹眼睛,才想起来自己先前的盘算。本来要借此吓唬喓喓和云璧一顿的,可看到眼前两位大人俯身行礼,称呼“殿下”,又笑得一脸和蔼,顿时就没了恶作剧的心情。
“两位大人快请起。”
杜副总管道:“我们是奉陛下之命前来大泽县来照顾殿下的。”
丁御厨道:“听说殿下来到彼泽山后身体见好,胃口大长,陛下很是欣慰,嘱托我一定好生照顾殿下的饮食。”
我转头看了喓喓一眼,他心虚地低了一下头。其实想也知道舅舅有人会向舅舅汇报我的消息,这是理所应当的。所以我当初才这么排斥增加随从,被更多的人看着。可眼下,不管是来了更多人,还是被看着,抑或是自己的情况被事无巨细地告诉给舅舅,这桩桩件件哪一样都让人计较不起来。
我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叹了口气,可一开口还是没忍住转头哭了。
云璧:“小姐?”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云璧忙引了两位大人退下,又悄悄地,拉着喓喓躲到了一边。泪眼朦胧里,目之所及,一景一径全都有我往日在御花园中最爱流连的那些地方的影子,紫薇花荫,九曲连环桥,山石洞窟,秋千架,花满渚,甚至还有半截小石舫……只连忙取了药丸吃下,信步走到园中避开走廊上喓喓和云璧的视线……
——
刚进宫的头一年里,我想方设法也要出去回我母亲和乳娘姜阿妈身边,为此不息绝食抗议。那时,便是舅舅带着我抵抗那个“不近人情的陛下”,偷偷带我去膳房找吃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就是那个陛下,而被他威胁了给我煮食的厨娘丁四娘,也只是在配合他演戏而已。
我的舅舅,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个把我真正当人看的人。
——
强自整理了心情,再回来见朋友们时,客人并不算多的大堂里正在说书。看大堂里客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是被台上如临场再现的说书故事振奋了精神,凝结了心神的样子,便也着意在人丛里站一站,只借着好听说书的幌子和楼上苏聂二人挥了挥手,以求喧闹中躲个清静,按捺心绪。只听台上一白须老先生道:“……话说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到了该歌舞助兴的时候。于是这国公府的双生子坐不住了,在老国公的催促下便登台献舞,来了一支《春嬉》舞。
“传说国公府这对双生姐妹出生时应了天上的一明一晦双朝星,紫月元年一降生就给国公府带来了好运。国公府不仅洗清了往日的冤屈,还重新受到了皇帝陛下的看重。而这姐妹俩自小也是生得粉雕玉琢,如花似玉,姐妹俩一静一动,一个端庄一个聪慧,不光被整个国公府视为掌上明珠,还凭着那两张一模一样,倾国倾城的脸被誉为紫月双娇,历来为人所追捧倾慕。
“只可惜前缘已定,因果相循,这对双生姐妹或许正是自小被娇养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反而惰怠雕琢,日渐平庸。这日上台献艺,本来也是国公府眼中千载难逢、大放异彩的好时候,却不知这对双生姐妹是疏于练习,还是太过紧张,竟然在表演时当众出现了纰漏……”
说书说到这里,台上的老先生忽然操一只筷子,用面前一把手琴弹奏出了《春嬉》舞的前奏——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转头看到了喓喓,便趁机小声问道。喓喓:“这是这段时间大泽县最流行的话本,每天各个酒楼里都要说上好几遍呢!”我有些难堪:“那也不能……”喓喓:“许是聂英子的意思,你知道他最喜欢说书了,之前托阿淙订位子的时候还特意问了他说书的事。他说不准正是为了你才点了这一出呢。”
“为了我?”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听说书吗?还说皓公主只是徒有虚名。恐怕他这是在借此和你较真儿呢!”
抬眼看去楼上,聂英子果真留意着我的反应,一面开心激动地挥手,一面示意我继续听……
台上继续道:“……此时国宴上,昭越的君臣和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