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假结束之际,阿淙已经在这两天时间里把山神娶亲的事打听得明明白白。
原来那天那人说的不对,这山神娶亲其实也就是最近这五六十年才兴起的。据说当时的县令看中了县上某家女儿做儿媳,偏那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定了亲事,家里就没同意。又恰逢那年彼泽山地震,埋了几个采石的匠人。县令趁着百姓惶恐不安,便找一个道士做法算卦,不知怎么就说要给山神娶亲息怒,却正好就抽中了那不肯嫁给县令公子的女子……
“这事怎么百姓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阿淙:“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事也没有人刻意隐瞒,当官的既不怕宣扬,又拿准了其余的百姓们都怕山神,不敢闹事,所以才敢为了泄私愤公然作恶。而且有的事,百姓可是都看在眼里揣在怀中的,只是无处发作而已。”
“那后来呢?”
“据说那女孩儿被投进了一个地震震出来的深坑里,就这样活埋了。埋了新娘后,地震果然没有再发生,百姓们虽然有怨言,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这事便就此形成了一个传统。又过了若干年,那深坑经过风吹雨打,流石沉淤,被自然而然地填埋了,于是他们又在山神庙后面挖了个坑……”
“这么说,今天这新娘——”
“今天这新娘,活应该是能活下来的,就怕要受尽折磨。有人说得言之凿凿的,被抬进了山神庙的女孩子其实都是被送进了县令老头的别院,或自己留着享用,或调教了送给别的高官——一代代上任的都是如此;等人把玩地腻了,或许扔了埋了,也有被转卖到烟花之地的。因有人就在勾栏里见到过先前抬进了山神庙的女孩子,说虽然变得痴痴傻傻的,但经有心人耐心询问,还是能听到有关自己经历的只字片语,所以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一席话听得我如遭惊雷,久久不敢相信。思索半晌:“……既然如此,有女儿的人家该人人自危,设法戳破这事才对,又怎会瞒天过海,沿袭至今呢?”
阿淙:“正是如此说呢,有人说他们如今又想了法子,既可以应付官府,又能保全良家女儿。”
“保全良家女儿,应付官府……能是什么法子,左不过是和战时征丁差不多的法子。富人家的出钱,把名额推到穷人家,穷人家的殚精竭虑、出力费心,把名额推给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孤儿浪子。真叫人寒心,太可怕了。”
如此一来,想到那天马车上就坐着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而他眼下正不知怎么受苦受难,心中越发难安了。
“小姐……”阿淙皱着眉头焦躁起来,“小姐别多想了,这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养身体。”
“保养身体是保养身体,这是两回事。”
这里刚说完,窗外就走出个人来。——雎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事事关重大,干涉到官府,小姐毕竟是个弱女子,这一出手,不怕惹来麻烦,引火烧身吗?”
我愣了一下,看雎献只是在担忧疑问,并无敌意,便道:“公子多虑了。喓喓本就是琼音阁的女使,肩负着监察官员的职责。虽然这大泽县令不是京官,但他只要掌握了证据,再向上级诉状陈情,此事自然会被妥善处理。”
雎献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愿听从差遣,义不容辞。这两天阿淙四处打听消息时我无意中也见闻了不少,说不定我还知道得更多呢。”
难道这就是他这两天没有露面的原因?我:“多谢公子大义,不过,你毕竟是戚国人。”
雎献:“小姐不信我?”
“不是这个。”这事没有公开的名目,若他一个戚国人,和我们昭越的县官打交道时不小心惹上了官司,只怕他戚国人的身份会被人大做文章。“——阿淙,让云姐姐到匣子里取一块令牌出来。”
阿淙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我:“这令牌是喓喓带来的,有了这令牌,你便能免于被人盘问追查。到时候就算行迹败露,他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雎献隔着窗口,负手而立:“玉小姐不只是这白鹭飞的少东家吧?”
“公子什么意思?”
雎献笑了一下:“没有,只是觉得小姐既神秘又有趣,越是了解就越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也笑了:“说起神秘和有趣,雎公子可要比我神秘得多,也有趣得多。直到现在,我对公子也所知甚少。”
说完这番装模作样的话,两人再多看一眼对方都要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这时天色已晚,喓喓已经和他们上了山。便当即取了笔墨写了条子,吹扶桑哨拜托一只鸟雀去山上传个信,让喓喓下山来和雎献一同前往县衙探查真相。这种要紧的事,单交给雎献我不能放心。
雎献:“这用哨声驱使鸟雀的法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小姐是怎么做的?”
我:“雎公子有所不知,这鸟雀是我们家养的,不过是散养。而和鸟雀沟通是我们家不外传的秘法。”
“不外传啊!”雎献思索着点点头,“所以那天你说的那些话鸟真的能听懂?”
我努力憋着笑:“对啊。”
……
雎献和喓喓前后离开了白鹭飞。心中本就挂牵,偏这日天又黑得早,入夜便吹着闷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让人心中忐忑,更加睡不着。捱到半夜,听着窗外时强时弱的雷雨声越发清明了,索性披了衣裳起来,点了灯,铺陈纸笔写信入京奉上。
外头雨声如罩,迷迷茫茫,兼檐雨如更漏,风吹枝叶扑簌敲打。此时信才写到一半,却隐约听到窗户被人敲响:“哒哒哒——”三下。没上心,片刻又是“哒哒哒——”三下。
适时一道闪电劈开了沉沉黑雨,无声间却照出窗外一个人影。云璧这时也醒了,只胡乱披着衣裳起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雷声轰鸣着,又是“哒哒哒”三下。
我:“许是喓喓回来了。”云璧于是擎着蜡烛去应窗。
咯吱一声,一阵凛冽的风便呼啸着透衣袭来,让人不自觉抱着胳膊打了个激灵。“我看小姐屋内灯还亮着,怕他挂心葛姑娘睡不好,所以来通报消息。”答话的竟是雎献。再一看,站在窗外的人被那一身夜行服拽着,几乎整个人都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