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苏玧!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英子!聂英子……”虽然竭力呼喊着,竭力朝那个方向挥着手,但自己的声音仍旧只能在脑海中回响。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们更听不见。
可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看起来如此平静?他们不知道我走丢了吗?不知道我不在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喓喓他们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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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英子:“哎呀,你怎么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啊!不能跳舞,也不能骑马,还不能蹴鞠……喓喓,要不我们自己去吧!”“真没意思,我可不想听你讲这些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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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喓喓:“不行,我必须陪着他。”“有时候你必须做一件事,哪怕讨厌也要坚持下去,这就是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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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玧:“小玉比我们可要幸福多了,有那样一个舅舅,还有这么多真心的朋友。”“作为一个姑娘,玉错有时候未免也太要强太聪明了吧,简直让人不舒服……”
……
江小凝:“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母亲都特地写信嘱托我了,我自然要照顾着点了。”“我可是因为我母亲才这样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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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希望一点点寂灭,消失,眼泪如香灰般死气沉沉地落下。不再喊了,也喊不出声。只想回家,想回到有人还在乎自己的地方。可我还有家吗……公主府也没人欢迎自己,宫里更是人人都想赶我出去。而现在,我又被困在了,被遗忘在了这个地方……
我痴痴地望着聂英子和苏玧越来越远的亲密身影。直到乌云漫漶了夜色,河面上泛起一层夜雾,视野也被局限在了灯船四周。
“姐姐,别哭。”“姐姐!”“姐姐。”……无数呼唤声从大船的角角落落里传来。这些声音参差不齐,高低不一,但又大同小异,全都清脆稚嫩。
原来自己还有同伴。周围呼唤不止,我的心也变得柔软并回暖过来。举目四顾,才发现船上到处都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或长或短的箱子。无数个小孩子试探着探出头来,就从那些箱子里,箱子后面,从甲板下面……转眼一看,还有在桅杆上荡秋千的,还有抱着灯球在船上滚来滚去的,在周围追逐的。那些柔弱可爱的婴儿,瘦弱的孩童,怯生生的少年,全都望着我。
原先空荡荡的大船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一个孩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张开双臂:“姐姐,抱。”于是弯下腰去抱他。本以为会很吃力,却想不到这圆滚滚软乎乎的娃娃抱在怀里这么舒服。剩下的孩子见状也都涌过来,有的扯我的裙子,有的也要抱。我应付不来,便就地坐下了,孩子们就围着我坐着,有的来看我身上的饰物,衣服上的花纹,有的来摆弄我的头发,帮我梳头;还有些更大的孩子就待在不远处看着我……他们吵着,闹着,全都亲热地称呼我为姐姐。
作为这些孩子口中的姐姐,也是船上最年长的一个,我感到肩上担起了非同一般的责任:要照顾他们,守护他们。
正要问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去什么地方,一个执着于要从我的肩膀爬上去的孩子突然被什么刺到了一般,哎哟一声掉了下来。两个女孩子把他搀起来,只害怕地愣愣地盯着我的胸口。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散发着一团黑气。又有孩子好奇地伸手来摸,同样受了伤:“有妖怪!是妖怪。”“有妖怪啊!”大家又如鸟群般惊散奔逃,麻利地躲了起来。
扒开了衣裳的襟子去看,那团黑气仍源源不断冒出来,自己去摸,却什么也摸不到。
黑气凝成了一团乌云,严严实实地罩在了灯船上方。云层越压越低,竟像下雨一般掉落下来无数只黑色的大鸟。原来这不是云团,就是成群的鸟,成群的黑色鸱鸮。
那些一模一样的脸齐齐对着我,一模一样的冷漠的圆眼睛直直瞪着我,自己顿时呆若木鸡,动弹不得。
鸱鸮密密麻麻散落在周围,发出古怪的叫声,似在悲鸣着诉说着饥饿。我猛地惊醒。原来夜色茫茫,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望不到头的,余烟袅袅的焦土废墟之中。
一只鸟落在了我咫尺外的一只箱子上,又有三两只鸟陆续飞来,几只鸟坚持不懈地低头啄着箱盖。要保护里头的孩子。突然生出的念头让我鼓起勇气上前赶走了上面的鸟。把箱子的盖子揭开,里头果然躺着一个孩子。却是一个安静的,脸色青白的,已经死去的孩子。
“哥哥,是哥哥!是哥哥!啊!”我认出了这张面孔,吓得尖叫不止,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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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我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不肯把延年留给我,为什么是你?”
我也哭着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哥哥不是我……为什么不是哥哥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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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李家一窝子蛇鼠之辈,都是想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你们家的人不是都死光了吗,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一个天生反骨的乱臣之女,本就该低人一等,仰人鼻息,还想让我把他当女儿养,凭什么?……”
“陛下,琳琅小姐年纪虽小,但举止野蛮,心性刁钻,恐怕很难教养……”
“陛下把琳琅养在身边不是养虎为患吗?真要养,供他好吃好穿就行了,何必教他识文断字,帮他助长气焰?……”
“这是老天有眼,让他得了这种没治的病,能让我们大家都得一个体面……”
……这是老天有眼,让我得以给大家都留一个体面。——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出来,带着同样凌厉的边缘,在我毫无防备的心中翻滚着,划出更多新鲜的伤口;不止双生子的声音,薛妃的声音,先生们的声音,还有宫女们的议论声,臣子们的谏议声,学宫里那些同学们的嘲笑讥讽声……
我在回忆的隧道里越陷越深,眼前是喝得烂醉的母亲冷漠厌弃的眼神,是薛妃满头金玉珠饰,周身堆满了锦绣,看着自己时却神色鄙夷。是先生们无奈摇头,是舅舅被他们为难,是宫女们对自己避之不及……
我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设防被前头的栏杆拦腰一绊,便一跤摔了下去。艰难地抓着栏杆往下看,竟是起伏不定,遥无边际的波澜。而深不见底的水中还漂浮着一个女子,女子穿着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