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声无息地停了,雷潮把伞收了起来,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不早了,回家吧。” 夏林点了点头,她决定回去后还要再背上一页单词。 话似乎都在刚才说完了,回家的路上两人几乎都没有在说什么话。 咪咪的食碗空了,雷潮进屋后它一直喵喵叫个不停,黄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仿佛在斥责着他的晚归,雷潮赶紧给他喂食,趁它吃东西的时候用力摸了摸它的头。 他刚才到荣发仓买里头买的东西是一只草莓味的棒棒糖,之前想吃的要命,在外面走了一圈之后却没什么吃的兴致了,他来到小屋,从这里能看到夏林那边的半扇窗子。 夏林还没睡,她把窗帘拉的很严实,橙黄色的灯光从窗帘狭小的缝隙中漏出来,在秋季的夜空中涂抹了淡淡的一笔,雷潮看着这道光线有些发怔,也许是因为对面这间曾经属于爷爷的屋子很多年没有被灯点亮过的原因吧,他觉得这仿佛是一种欲说还休的召唤。 他把裤兜里掏出刚刚买来的棒棒糖,撕掉包装纸放进嘴里,舌头搅弄着糖球不停地转来转去。 看的出来,夏林刚才很不开心,雷潮认为自己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肯定是因为那个让她吃亏的哥哥。 每个人都可能拥有糟糕的亲人,他自己也是如此…… 在雷潮的记忆中,他的父母始终跟别人家的不大一样,不仅仅指打架这方面,因为别人家两口子打架是有理由的,比如隔壁老李家,两口子打起来通常是因为老李怀疑他媳妇搞破鞋了,而他家打架是没有理由的,有理由也是特别搞笑那种。就像他老妈爱听李谷一的歌,他老爸讨厌李谷一,给李谷一取了个外号叫李谷二。就这点事情他俩就能从饭桌一直打到床上去,从屋里一直打到屋外,打的既不做饭,也不吃饭。 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下,雷潮很小就学会做饭了,而且做的很好吃,父母在在一边掐的火热,他在屋里一口饭一口菜,完全不受任何影响。他喜欢养猫跟这个也有关系,因为猫会飞檐走壁,左右腾挪,而狗就很有可能被他们的战火给波及到。 不止一次,他内心盼望着放学回家就看到屋里横着两具尸体…… 父母之间的战争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波及到孩子,雷潮从小就是暴力的牺牲品,挨打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毕竟一男一女在屋里大战好几百回合不分胜负,转头一看他这个菜鸡在墙角缩着呢,不打他打谁啊。其实爹还好,跟他动手虽然凶残点,也都是用的常规武器,笤帚皮带什么的,而且他一般也都能跑出去。但妈可就不一样了,他老妈简直就是一女中豪杰,亡命之徒啊。就那种宽又长的大柴刀——雷潮现在都想不通自己家院子里咋会有个那玩意,她一发起火来,直接拎着刀就冲孩子过去了,拿刀背下死手地往身上砍,雷潮吓得跑都不敢跑,好几次都差点就吓死在角落里了,有时他都庆幸还好自己是亲生的,要不说不定哪天就让她用刀刃那边活活给剁死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他小学毕业。在他读初中之前的那个暑假,所有针对他的暴力都戛然而止。 那次,他老爸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也抓起柴刀,拿着刀背砍他,一不留神刀弄掉了,他二话不说,眼疾手快捡起刀来,翻过刀刃那边把他老爸砍得去卫生所缝了好几针。从那以后他爸妈都不敢跟他随便动手了,从此他也悟出了狠才是人世间的真理。 狠真的就是人世间的真理吗?他偶尔也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他不会深思下去,他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 夏林那屋里的灯熄了,雷潮也咬碎了最后一点糖渣,甜味停留在他舌尖上,他却莫名难过起来,在夏林面前并不讳言他的家庭,他甚至希望夏林主动来问一问他,但是夏林一直也不来问,他又不能卖惨一样主动说出来…… 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咪咪又把不锈钢洗菜盆碰掉地上了,唉!破猫,雷潮收回了思绪,去厨房把盆子捡了起来。 秋意一天比一天浓烈,天气也日渐寒冷了起来,也许是受气候的影响,夏林觉得胃痛又重了些,从药店买了几种药回来依次吃下,病情都没有太大的改善,雷潮催她快去医院,她开始不听。后来雷潮趁着午休时间跑到学校去抓她,她才不得不请了半天假,去市医院挂了个专家号,做了一次胃镜。医生给她开了一大堆温胃养胃的药,还叮嘱她三餐按时,忌食生冷。 从医院回去之后,雷潮拿走了夏林所有的冰牛奶。 雷潮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现在不再成夜成夜的泡网吧了,偶尔去也是后半夜就回来,早晚都做各种各样的好东西给夏林吃,搞得夏林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占了雷潮老大的便宜,说什么也要给他五十块钱当伙食费,他当面也不推辞,给就收下,转眼却看个机会塞回她的书包里。这下夏林也没法再给了,她怕总这么拉扯下去把一份好好的人情给弄薄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做这些能够让他不去打架了那也挺好的,至于他不打架了怎么生活,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那么多。 雷潮自己也想不清楚这样做的动机,他不知道为何一个人如此轻易的改变了生活习惯。不过他这个人有一个很好的思维模式,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就不想了。就当又养了一只猫,大个儿的猫。他对自己这样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夏林的胃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她现在不仅喝不到一口冰牛奶,连点辣椒都吃不到。这让她感觉真有点难熬。又没法在雷潮眼皮子底下喝——因为真的是抢不过他,实在馋得厉害的时候只能早上在校门口的食杂店买一瓶牛奶,让店里的大娘冻在冷藏柜里,第二节课的时候再拿出来放在冷藏柜里。这样她中午就可以喝到带着冰碴的牛奶,喝下去美得像甘露洒心一样,哪怕让她胃疼一下午他都乐意换。 有时候他还会放学后跑到夜市吃几串麻辣海带,回家只要说帮同学补习就行了,雷潮从来不怀疑她的理由,只是偶尔讽刺她——又帮男生补课?有相好的了吧?小心别谈恋爱! 有几次她在夜市的时候也想过,如果被抓到了怎么办,雷潮会不会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