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城极少下雪,可一旦下起来,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要把天地全部吞没了一般。
秦淮安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袄子上沾满了鲜血,身子也抖得十分厉害。程冬雨想将他扶起来,但轻轻一碰,孩子就痛得直咧嘴。
“淮安应该是骨折了,如果贸然动他,碎骨可能会伤到内脏。梨央,你留在这里守着,我去附近的医院叫人。”
程冬雨叮嘱一番后,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洪亮的声音。
“这孩子伤得不轻,等医生过来,恐怕性命会保不住了。”
秦梨央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军装,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笑盈盈地向他们走来。
他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是陈阳城驻军参谋王泗源,把人交给我吧,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孩子的肋骨八成是断了,需要专业医生来处理,你动他反而会伤了他。”
程冬雨以为眼前这人就是肇事司机,自然端不出半点好态度。
“我从小在军营长大,照料过的伤员没有一万也有几千,处理这种小问题不在话下。”
王泗源毫不在意地咧嘴笑了一下,随即挽起军装袖口,露出一段洁白又筋肉分明的小臂,那种明晃晃的白,即使在夜晚也刺得梨央有些眩晕。
恍惚之际,年轻的军官冲她挥了挥手,问道:“你是这孩子的姐姐吗?”
秦梨央赶紧点了下头。
军官又指向一旁的程冬雨。“他又是谁?”
“我是他们的大师兄,两个孩子都是我带出来的,有什么话你跟我讲。”
程冬雨向前迈了一步,身子挡在王泗源和秦梨央之间,抢先回答道。
王泗源并不理睬他,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睛始终笑盈盈地望着秦梨央。
“这么说来,你是小伙子唯一的监护人喽。”
秦梨央没听说过“监护人”这个词,却也猜出了大概意思,因为太过担心淮安的安危,便扯了扯程冬雨的袖子,示意他态度友好一点。
王泗源看出了小姑娘的局促不安,没再继续说些什么,直接弯腰将秦淮安打横抱了起来。
小男孩只是在离开地面的时候轻哼了一声,显然,这位军官的手法是非常专业的,秦梨央也随着松了一口气。
王泗源将淮安放置在宽敞的汽车后座上,又向梨央招了招手。“小监护人,愣着干吗?上车啊。”
没等到梨央的回应,他探头看过去,只见小姑娘贴在师兄身后,一双小鹿眼哭得红彤彤的,顿时觉得无奈又好笑。
梨央同师兄一样,并不完全信任这位陌生军官,但眼下淮安伤势急迫,只得低声催促道:“师兄,咱们还是快点去医院吧。”
程冬雨也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只好收敛情绪,准备跟秦梨央一起上车,只是他还未踏进车门,身子就被王泗源的手臂拦住了。
“抱歉先生,车里没位置了,您这么大个人,就请自便吧。”王泗源脸上笑容不减,语气却不留半点余地。
“我是这两个孩子的兄长,我不能让你随便把他们带走。”程冬雨用手肘抵住车门,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王泗源挑了下眉头,车外的警卫直接将瘦弱的程冬雨拖到了一边去。
“瞧瞧这世道,救人比杀人还要麻烦。”
他舒了一口气,脚下猛踩油门,冲着陈阳城最好的私立医院驶去。
*
由英国商会创办的圣玛利亚医院只接待陈阳城的达官显贵,因此平常的病患并不多。
铺满石青色大理石瓷砖的走廊上,金发碧眼的史密斯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表情略有些许凝重。
“孩子伤得太严重了,再晚送过来一会儿可能就没命了。”
“今天我们太倒霉了,司令的车在大庭广众下撞了个小孩,要是当场死了,肯定会被总政府拿去做文章。”
王泗源一边整理袖口的褶皱,一边用英语漫不经心地说道。
“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这孩子营养不良,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右腿,伤得非常严重,今后可能要落下残疾了。”
史密斯医生眉目间难掩遗憾之色,感叹道:“才七八岁的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你要是到战场上折腾几个来回,就不会这么悯人悲天了。”
王泗源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哥那性格,做到这步就不错了,平时谁在乎这些流民的死活。”
讲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目光环伺一周,确认没什么可疑的人后,贴着医生的耳边悄声说道:“一会儿我有正事要办,你得帮我打个掩护。”
“铁矿厂的事儿?”
王泗源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
“赵署长肯答应你了?”史密斯有些惊讶。
“哪有那么容易,今天不过是探探他的口风罢了。”王泗源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神色变得不似刚才那般轻松。
“那小子精明得很,我得给他尝点甜头。”
秦梨央站在手术室门口苦等半天,好不容易盼到医生出来,本以为马上就能得知淮安的情况,谁想到那两个人用洋文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明白,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翻嘴皮子。
实在熬不住了,她终于伸手扯了一下王泗源的衣摆,小声问道:“军官,我弟弟怎么样了?”
王泗源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小监护人,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大碍,用不了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您说得是真的吗?刚才瞧他痛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是骨折了呢,今后会不会落下残疾啊?”
“啊……怎么会呢?这些洋大夫医术了得,你弟弟年纪又小,不碍事的。”
见王泗源说得笃定,梨央终于宽心了一些,精致的眉眼也随之舒展开了。
“实在太感谢您了,家父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弟弟成为您这样的军官,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我就算到了地下都没脸面对爹娘了。”
“嗯?”
王泗源觉得有点惊讶,但随即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