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没问题...这些是所有检查单,我把检查列表和检查室的位置写在这张纸上,你按照这个顺序一个个走完。“白唯用左手把单子递给卢森,却将右手藏在背后。他对卢森说:“你没听见我说话吗?”“哦,好的,没问题,我这就去。”卢森说。
卢森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一一尽管他的回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很快地拿着单子去做检查。可他走路的样子像是心思都游离到了另一个地方,好像他的心此刻不在这家小镇医院,而在另一家医院的走廊里白唯比他想象中更细心地注意到了卢森的情绪,他将此归结于自己高超的观察能力。
卢森怎么了?难道是发现他在杀他了?警戒的红灯在白唯心中闪烁不停。他对着卢森的背影喊道:“老公,你检查完后早点回来呀。”卢森只是“嗯”了一声。白唯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阴郁,一种惴惴的感觉抓住了他的心脏。
走廊空荡荡的,长椅也空荡荡的。这里终于只剩白唯一个人了。他舒了一口气,坐下喝了一口水。拧开瓶盖的右手被指甲抠挖得伤痕累累,十分清晰。如果祖父在,一定又会让管家斥责自己的这个在紧张时常犯的坏习惯。白唯想。还好,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不在过去的那个家庭里了。如今他需要担心的,只有新家庭里的问题一一卢森的健康检查,不会完全没有问题吧!
"....?"""
白唯忽然发现,被他匆忙中拿出来的档案袋,比他想象中好像要厚很多....唯拆开档案袋检查,从里面发现了一沓陈旧的记录。他怔了一下,旋即脸色变得惨白。他慌张地翻阅所有档案,发现档案的顺序经过了整理。白唯就在那一刻过呼吸了。他头晕目眩,手指不自觉地抽搐着,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一完了,都完了。他想。
他最不能让人目睹的过往与把柄,被卢森看见了。
“你刚才给他送东西时,碰到他的手了啊?”
“怎么了?你们这副表情....."
“你不知道吗?外面都传开了啊,那个小孩在他妈死后和他妈的尸体一起住了半个月。黑港城夏天的半个月啊....尸体都臭了一周多了,邻居报警,警察都上门过两次了,他还和警察说没事。他出门买东西做菜自己吃饭睡觉,像个没事“很恐怖,跟个怪胎似的。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
“这是最不重口的了。他还每天擦洗他妈的尸体,你知道吗,就用他的那双手...."
“我觉得他的手上有股味道,你们也闻到了吧?听说尸臭味是会渗进骨头缝里的。”
“好恶心啊!你们不要说了!”
而后是响亮的放水声和洗手声。白唯坐在小房间里,手里捏着那个没有拆封的面包
其实那个人也没有碰到他的手,其实他的手上明明没有味道,可就算有味道.....
他将苍白的五指撑开,狠狠地让手伸展成一只扭曲的蜘蛛,去嗅指缝里的气息。他恶狠狠地,像是小野兽在扑食。可是就算有味道,有那样的味道渗进骨头缝里,可那不是他妈妈的味道吗?尸体在他们的口中是恶心的,尸臭的味道是令人厌恶的,可那是他妈妈的味道,难道他的妈妈也是恶心的吗?他和他妈妈共同生活的那个小房间,有着风铃声音和风扇叶片声的小房间,也是肮脏不堪的吗?
“园长说今天会有人来接他,是真的假的?”
“再让他留在这里我真的受不了。感觉毛骨悚然的。”
“你们不要说了,我刚刚把东西拿给他,碰到了他的手,他的手像死人一样,又像冻掉的死猪肉,好恶心好恶.....那个人明明没有碰到他的手,可他为了吸引话题,像是真的触碰到了白唯的手一样,绘声绘色地描述白唯的手触感。白唯还在嗅他的指缝,忽然,他发现自己的指缝有些湿润,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在哭。
就在这时,小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道人影落在白唯的身上。他很高大,足以把白唯整个人都笼置在令人安心的阴影里。
白唯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祖父,他母亲的父亲。这名老人高大、严肃,脸上的每一条沟壑
嵌着顽固的礼仪,挺直的身影让人看不出来他是一个瘸子。他拄着手杖,在看清白唯的脸后,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滚动了一下,
是他所有的感情,都被他强行压制在了这两次
白唯想,那是因为所有人都说,他长得很像他的母亲。
趾高气昂的园长此刻讪笑着,跟在这个老人身边。在小门后,是老人西装革履的两名保镖。从未有过的强大的权力降临在了这座小房间里,老人苍老的眼睛就在这一刻,看在白唯的脸上。“白唯!”老人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威严地说,“站起来!抬起头,你是白家的绅士!”
他没有对白唯说第二句话,只是顽固地看着他。那种眼神有一种苍鹰般的压迫感,白唯将两只脚放在地上,将那只被揉碎的小面包夹在手心里....慢慢地站了起来,跟在了老人的身后。园长讪笑着跟在他们身边:“我会严肃处理那些传播谣言的工作人员.....
就像是狮子走过被巡视的羊群,灰扑扑的教室里,一切都被分成了两个世界。那些平时说话的、讥笑的成年人或未成年人,此刻小心地低着头,缩在靠近墙壁的两边,像是一群鹌鹑。老人目不斜视地走在教室中心,如摩西分海。白唯跟在老人身后的阴影里。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老人的这种威严是一种很伟大的东西,是在他出生后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的、有秩序性的、足以颠覆一切修正一切的力量。白唯因此有了新的家,肆意评价的工作人员应当被处理。这股力量如此强大他庇护着他,那一刻,黑港城里他和母亲共同居住的房间变得干净,所有的嘈杂声也消失
他站在祖父的身后,仰着头,等待他办完所有手续,尽管他的肩膀在发抖。老人对他不发一言,直到上车后,他才说:“你是白雎的孩子。”老人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眼睛,那种恍惚了一瞬的眼神又变得威严起来。
而后,他忽然说:“你是白家的孩子。”
此后他们一路无话。汽车带白唯驶向未知。尽管他的手心已经出汗,面包被捏碎,糖和油黏黏